“……你只是長得跟大將軍的一位故人有幾分相似罷了,你覺得他是真心愛著你?別傻了,你沒法與她相比,充其量只是一件粗製濫造的仿製品……”凜凜曾對她流露出這樣的不屑,這話傷得她肝腸俱裂……
“……這下正主要被大將軍接回來了,他那麼急切、不顧生死,我都開始替你擔心……你是想做自己,還是想繼續做她,恐怕都由不得你選,倒不如——”燦珠這樣在她耳邊小聲提示……
……
“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她慌著神,狠命搖著最好姐妹的肩膀,想求一個能讓自己心安的回答。
“都已經做了,還去想這許多做什麼?愛一個人,本就是一件自私的事情……”好姐妹的嘴唇一開一合,後面說了些什麼她已然記不清……
“……只是,要賣去哪裡?”
“淮揚。”
“為什麼要是淮揚?”她不解地問。
“那是大將軍最不容易找到的地方。”燦珠顯出少有的精明,齒間寒光一閃,“淮南王與東海王有深仇,自是與大將軍也不共戴天,他的地盤,大將軍自然是要忌憚的。
……她更不會忘記自己與人販子雷曲、杜升之間的對話,那是她一生中經營過的最大陰謀:
“我的一位遠方表姐,名叫碧玉,行為不檢,命中剋夫,是個不祥人,又與我素有積怨。前些日子來信說要投奔於我,我怕沾染了她的晦氣,本想給些財物勸說她離開,又怕她不肯安定,會打起大將軍的主意……實在忍無可忍,所以想勞煩兩位,替我好生安置她。”她擺出的架勢有模有樣,似乎真是一位天生的貴婦。
“這等水性楊花、不知好歹的婦人,實在可惡。小的願為夫人效犬馬之勞,只是斗膽一問,夫人想如何安置法?”狡猾的雷曲假裝義憤填膺。
她傲慢一笑,“你二人是做什麼的,心中有數……我當然要仰仗二位的老本行才行……”
“小的愚昧,還請夫人明示。”壯漢杜升或許是真不明白。
“把她賣到淮揚去,那可是有名的煙花之地。她這種人,缺的就是被人踐踏、被人輕視的體驗——我也是想幫她長點記性,讓她看明白自己。”她說出的話把自己嚇了一跳,這樣歹毒的用心是一直都潛藏在她心底嗎?
“夫人真可謂用心良苦。”這是褒揚?
“……不過她終究是我的表姐,我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絕,你二人買通青樓裡最紅的姑娘,讓她將表姐收為奴婢……事成之後,帶著她的另一份賣身契回來見我,我好把剩下一半的酬勞付給你們。記住,此事不宜張揚……畢竟是我的表姐,傳出去不知內情的人要亂嚼舌根了,大將軍聽到了定會惱火,他若怪罪下來,你們二人恐怕小命難保。”她軟硬兼施,使出的手腕不可謂不高明。
……
“……碧落樓……”她得償所願後,莫名一笑,“真是應景的地方。”
……涼月躺在病榻上足足數日,她生了一種奇怪的病,大小名醫都束手無策,只能開了保命的方子,一天一天拖延下去,可死神的腳步還是漸漸逼近。人在彌留之際,總會不受控制地試圖將一段又一段破碎的往事串聯而起。
“……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她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著,溫熱的液體順著眼角沁入枕芯。
“你何錯之有?好好養病就是。”樊楓走到她床頭,溫煦若風。
她為這聲音而喜,咽淚裝歡,努力笑得燦然些,“你來了。”雙肘奮力支撐了一下,竟然想起身。
樊楓趕緊按下她,聲音平穩,“說了很多次了,好好休息著。”
她不由分說,一把抓住樊楓的胳膊,頓時淚水充盈了眼眶,“我就要離開了……這點我明白……我只是病了,腦子並沒有壞掉……”無力笑笑,又說:“……都是我的錯,以為只要她不在了,我就能成為她,填滿你心中的那個位置。”
“你胡言亂語些什麼?”樊楓僵直著脊背,聲線猶如刀刻般硬朗。
“……碧玉她……她在淮揚碧落樓……”涼月猛地抽回了手,猝然向後倒去,留下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你一心念著註定是劫的人,卻忽視、辜負身邊真心待你的人……我實在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