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季,花落花開,草木由淺青轉為深色。
申屠玥府上的新生兒滿了三月,按照習俗要擇一吉日,由父親為孩子取名。為顯慎重,剪髮禮也會同時舉行。
“碧玉,這個孩子就叫申屠睿,可好?”他的眼神和語氣都顯得情意綿綿,溫和著,如同輕柔的和風。身為太弟,他早已不需徵詢任何人的意見,也一意孤行過許多回,可是在孩子的名姓上,他還是費著心思,只為能讓碧玉滿意。
“當然好。”碧玉並沒有流露出興奮和激動,只是用最平常的聲調回應著,“殿下取的名字必然是好的。”
申屠玥的嘆息聲並不明顯,緩緩一笑,“我希望這孩子聰慧機靈,一生平平坦坦,能用大智慧去化解一切危機,坐擁天下不覺負累。”話中寄予厚望,卻讓人倍感壓力。
“這個含義本身很好,我也不願他將來成為愚笨不堪之人。”碧玉頓了頓,悵然道,“可我只求他健康快樂地成長,不求旁的,殿下何必早下斷言?”
“他是世子,也會是將來的太子,這是命運,不是我武斷。”申屠玥輕聲細語,他希望碧玉能明白其中的規則。
碧玉無聲無力地抗爭著。
“你真的不把睿兒留在身邊,由自己親手撫養?”申屠玥一直猶豫著是否要再次提及這個話題,此時又為了打破僵局,頗顯被動地開了口。
看著早已熟睡的孩子——他的輪廓現在鮮明瞭起來,眉眼唇鼻說不出更像父母中的哪一個,都是一樣玲瓏而精緻,周身白皙粉嫩著,真是個人見人愛的小東西。
碧玉沉吟許久,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哆嗦著嘴唇,“王妃本就是孩子的嫡母,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按理說也是規矩。”
“可是你若是想要身份地位,甚至特例,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開口,只要你想要。”申屠玥聲音高亢,做著最後的努力,在他的意識裡,這個孩子是維繫他和碧玉的一條紐帶,只要親密的血緣一直存在,或許若干年後,他們真能伉儷情深。如今若是人為地將它割斷,他們或許又將回到那種若即若離的處境。
“殿下,妻妾的身份本就是定局,毋以妾為妻,那樣會讓人看輕。”見他嘴唇動了動,碧玉又果決地說:“人言可畏,殿下當然可以不在乎,可我始終放不開……再說,我有那樣的過去,這個孩子已經令我深感慚愧了……我不想拖累更多的人……睿兒能有王妃這樣的母親,是他的福分和造化。”
“請為孩子準備剪髮禮吧。”碧玉刻意不在話中留下縫隙,她害怕自己會被說服,害怕情意就動搖,只能將心沉得像石頭。
申屠玥臉色凝固著,他了解碧玉,也理解她。睿兒的降臨為他們帶來了牽掛和希望,繼而又伴隨著無盡的糾葛和折磨。
樊妃如願以償,殊不知,她終身的依靠都在江山紛爭中沉淪迷茫。
夜深,月影朦朧。安北大將軍府。
“大將軍,今晚可要挑選哪位美人侍寢?”一名僕從討好著小心翼翼問,他悉心捕捉主人一舉一動中發出的訊號,有時還會自作主張地揣度。
樊楓有些膩煩,冷冷回答,“誰都一樣。”又改口說,“誰也不要。”
僕從痴了一下,又趕忙點頭,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奴才這就退下。”說完,踉蹌著往後退縮了幾步,差點兒在門檻上絆住。
“站住。”突然,樊楓叫住他,眼中是無可名狀的空虛,“府上可是有一名叫涼月的侍婢?”
“正是。”僕從眼放異彩,聲音顫顫抖動著,善於察言觀色的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諂媚的機會,因為這意味著榮華和升遷,“涼月這姑娘今年十四歲,風華正茂……她本是江夏郡人氏,父親在幽州做馬匹生意,後來因母亡故,家境衰微,便被其父賣到大將軍府為婢。”
樊楓略一沉思,加重語氣,“傳她前來。”
“是。”僕從藏起一抹笑,急急退出。
涼月聽到這個訊息時一臉淡定,表現出與她的年齡並不相稱的老練,伸開五指,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喜怒不形於色,“婢子知道了,即刻裝扮前去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