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郊一處驛館,幾個形色匆匆的人用眼神交接,迅速會聚一室。
“微臣見過河間王殿下。”一名年輕男子欲行大禮,被另一中年男子扶住,“呂令多禮了,此地洛陽、天子腳下,我等還是不要聲張的好。”
“一得呂令密函,我與張將軍就馬不停蹄地趕來……能得呂令相助,實在是倍感欣慰。”申屠甬眉宇間跳動著異樣的喜悅。
嘉樂微有笑意,作揖道:“殿下光明磊落、不計前嫌,對呂某無半點猜忌之心;相形之下,呂某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心存重重顧慮,著實不堪。”
“呂令棄暗投明,遠見卓識,張某十分欽佩。”張瓘半晦半明的眼讓人一時間很難揣測出話裡的虛實,“呂令在密函中提及已經秘密蒐集了大量成都王謀逆的罪證,不知所指何物?”
嘉樂將懷中的方盒往桌案上一推,嘴角抿著笑意:“請殿下和張將軍過目。”
申屠甬努力將眼睜大,無奈眼皮重而沉,只散出縷縷窄而淺的光,他將盒子抱到手上,迫不及待開啟……只見滿滿一盒,裝著各種文書……他隨意從中拿起幾冊,只是胡亂一翻,頓時眉眼俱開:“張瓘,你來看,呂令這份厚禮可是價值連城啊。”
張瓘從申屠甬手中接過文書,飛速掃了幾眼,晦暗的眼珠也一下跟著亮了起來:“想不到他申屠鷹明目張膽到這種程度,真是天助我也。”
嘉樂觀察著二人的表情,心中暗笑,面上卻淡然下來:“殿下,成都王剛愎自用、專斷殺生,早已鬧得民怨沸騰、人心盡失……呂某常伴其左右,受形勢逼迫,無奈之下,做了不少愧對良知的事情,內心難免忐忑不安……一想到成都王氣數已盡,自己也不能善終……常在午夜裡冷汗涔涔……反覆思量之下,才有今日之決心。這些文書或許單憑一宗兩宗,很難治成都王的罪,可是合在一起,他必定在劫難逃。微臣起草了《討逆書》,列舉了其八大罪狀……”
“願聞其詳。”申屠甬到底按捺不住。張瓘冷著臉,保持著一個旁觀者的姿態。
“申屠鷹招募私兵、豢養死士、擁兵自重、刺窺神器,謀逆之心昭然,此乃罪狀一;僭越禮制、謀兄狎妹,對聖上不敬、敗壞朝綱,沉湎女色、強娶親妹,犯下‘禽獸行’,此乃罪狀二;擅斷殺生、逆天虐民、賞罰失度、任人唯親,視朝廷法度為無物,此乃罪狀三;結黨營私、跋扈朝臣、斥罪忠良,僭立官屬,此乃罪狀四……”嘉樂幾乎是一口氣說了下來,濃烈的憤恨終於不再需要遮掩,此時統統融進聽上去朗朗上口的話裡。
“甚好。”張瓘開口,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卻聽得人心裡一緊。
“呂令嫉惡如仇、深明大義,實乃社稷之福。”申屠甬誠心誠意地說著虛偽話。
嘉樂像是自嘲:“我算不得什麼忠正之士,只是為自己求一個長遠和前程罷了。”
張瓘笑了一聲:“呂令的坦白勝過萬千說辭。”
“只是……聖上對成都王多方倚重,他會下令嚴懲嗎?”申屠甬憂心起來,“一紙詔書才能合法合理。”
“這不難……”嘉樂成竹在胸,“五殿下東海王任著散騎常侍的職,常伴聖架左右,早已旁敲側擊參過申屠鷹多次……聖上雖仁德寬厚,可心裡也是憋著一肚子氣的……尤其是女侍中姜雪梅死後,聖上對申屠鷹的怨恨更重了。”
“申屠鷹估計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會毀在女人手裡。”申屠甬得意地說。
嘉樂眼一沉,似笑非笑:“對了,我在大司馬府見過漣漪姑娘了,她可是個厲害的角色。”
張瓘哈哈一笑:“不枉費殿下和我器重她一場。”
“她果然是你們的人?”嘉樂雖在發問,可早知道了答案。
張瓘並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揉了揉那隻顏色灰暗的眼珠:“假眼珠戴久了,總是會酸澀。”
長沙王府。
“大王,宮裡傳出訊息,皇上已經下旨查辦成都王了……”秦墨趕在第一時間求見申屠奕,顧及不了太多禮數,直接說,“昨夜禁衛軍已將大司馬府團團圍住,成都王的家將和府兵負隅頑抗到天明……”
“不行,我要進宮面聖。”申屠奕聽了秦墨的話,表現得有些激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手足相殘的悲劇再一次上演。”
“來不及了,大王。”楊鵠的聲音傳了進來,同樣帶著急促和明瞭,“屬下剛得到訊息,成都王已經被押往金鏞城了。”
“金鏞城!”申屠奕像被重擊了一下,腳下不穩:那是關押皇族重犯的監獄……多年前,他的胞兄楚王就是在那裡飲下了一杯銀罌鴆酒——同樣是為皇族量身定製的毒酒。
“不行!我要進宮,立刻進宮!”申屠奕愈發激動,一把取下掛在牆上的寶劍,向外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