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府。
一名侍從湊到書房門口,輕聲通傳,“殿下,周融周大人到了。”
申屠鷹心上一怔,近日來接二連三的壞訊息都是由周融一一稟報,現在他又來了,不由得不讓人產生聯想。他冷笑了一聲,算是對自己緊張神經的嘲笑。
“讓他進來。”申屠鷹沉著嗓子說。
不一會兒,周融進了門,行過禮後,申屠鷹請他坐下,賜了茶。
“說吧,又是什麼匪夷所思的事兒?”申屠鷹沒好氣地說。
周融輕搖了一下頭,這個舉動讓申屠鷹眉心鎖得更緊了。
“御史大夫陸雲機昨夜猝然中風,如今怕是連親人都分辨不出了……”周融據實而告,無奈和懊惱之情溢於言表,“陸大人雖說年事已高,但一向注重養生、精通醫理,身體向來調理得甚好,這次遇此劫難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申屠鷹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聲音高了許多,“都是些什麼事兒!殷元皓投江、姜雪梅自盡……尚書令魏明被貶,離開洛陽上任的途中,竟遭暗殺……接著尤存那傢伙最離譜——喝得酩酊大醉,硬是把自己給醉死了……現今又是陸雲機……這群人究竟怎麼啦?全都中邪了嗎?”
“殿下息怒。這些事情看來已絕非偶然,只怕是有人已經洞悉了盟書的內容,意圖一一擊破。”周融一邊勸慰,一邊和盤托出自己的擔心來。
申屠鷹心裡其實也猜出七七八八,瞅了一眼周融,冷卻聲音說,“你的意思是——那份府上的盟書已經被人獲知?”不等他回答,像是自嘲一般,又說,“有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實在是絲毫不假……一群聰明絕頂的人竟然集體幹了一件漂亮的糊塗事。訂什麼盟書!分明是生怕人找不到取他們小命的理由……犯著滔天大罪,竟然還能堂而皇之地告誓神明……”
“此一時彼一時。”周融儘量維持客觀,透出老練來,“盟書終究是束縛了他們……要知道,這些人都像是脫韁的野馬,不容易聚合起來。如今盟誓人雖有所損失,但也恰好印證了當初立下盟書的初衷——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不含糊……”
申屠鷹慢慢坐了下來,拿起茶杯,放到鼻前嗅了嗅,“當務之急是揪出那個內賊……這個人能從石龍中發現盟書,還能不留下破綻……此人不可小覷。”抿了一口茶,又說,“我忽然自豪起來,我府上居然有這等人才,我卻沒能察覺、沒能重用……周融,你說我是不是該扼腕嘆息?”
周融笑了一笑,“殿下只是大意了而已……府上那名叫阿醜的馬車伕似乎消失了有一陣了……臣聽聞,他的膽量和武功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
申屠鷹聽出他話裡有所指,細說著,“這個人確實離奇失蹤,派出查詢他的人也是無功而返……我低估了他,我們都低估了他……他離開前,殺了幾名以前欺辱過他的雜役,還將他們的頭串了起來,掛在了樹上,這純粹是血淋淋的挑釁……這讓我想起了那日他指著自己的心臟對那些雜役說的狠話。”
“他曾說過什麼?”周融追問了一句。
“……‘你們今天若是不殺了我,他日必死於我刀下’……”申屠鷹重複著這句讓他記憶猶新的話,接著說,“我們確實犯了常人都會犯的錯——以貌取人。”
周融只得笑笑,問道:“殿下接下來有何打算?”
“這種困境前所未有,我現在亂麻一團。唯一能做的,就是鋌而走險。”申屠鷹笑著回答,語氣聽上去十分淡然。
“鋌而走險?”周融一驚。
“對,鋌而走險。”申屠鷹強調說,“現在街頭巷尾的誹謗對我不利,我又損失了一干盟友……說實話,再找一幫盟友並非難事,心懷鬼胎、嫌命長的人大有人在;倒是化解這鋪天蓋地的流言,我有些傷神,甚至一度氣惱:難道民心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只會迷信汙點?先聖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我想要的莫非就是這樣一種民心編織而成的天下?”說完,苦笑一陣。
周融聽得心裡發慌,忙問:“殿下該不是真要——聽殿下的口氣,已經是思慮成熟的想法了。”
申屠鷹堅定地點了點頭,“就當是我執迷不悟吧。”
“可山儼度會答應嗎?山小姐能願意嗎?”周融無限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