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撫順堡薩爾滸湖南岸十餘里外,明軍大營已經初步成形,展露出明軍煊赫軍容的大部身姿。延伸之長,朝南綿延之深,極目四顧,都難以看到盡頭。明軍當中的營火,更是星星點點,彷彿隨著這些日子連綿的小雨,天上銀河,全部也傾瀉而下,落在了南邊也似。
此等軍勢,饒是英雄,也要氣短。
可努爾哈赤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一切,臉上容色,沒有半點變化,甚至有一點躬逢其盛的滿足微笑。
此時此地,這位崛起與山野之間的野人統帥,用三十年時間,把一個還是刀耕火種的野人部落似跨越千年,帶到到了文明世界,雖然他們的文明是初級的。
此時的他也不過才五十多歲年紀。筋骨強健,面容粗礪,留了一部好髯。眼神在這夜色裡,仍然銳利如電。只是眉宇之間,常有一絲憂色。
他按著自己狐裘的一角,看著明軍營寨的變故,只是久久不語。夜色中,他的背影顯得極其的寬闊厚實,站在那裡如一座山也似。
在他身後,侍立著好幾個親衛哈赤。這些首領,卻是恭謹的站在他的身後,看他站得久了,一個年級相當的親隨趨上前來,低聲道:“大王,我部戒備以周,站的時間長遠了,回營帳中休息吧……”
望樓之下不遠處,突然響起了馬蹄聲音,然後就聽見低沉的喝問聲音,然後是十幾人翻身下馬,腳步沉重落地,雜沓的直朝望樓這裡而來。
望樓上的親衛已經探頭出去,喝問道:“何人喧譁?”
樓下響起了幾個嗓門,亂紛紛的只是嚷道:“俺們求見大王!”
一聽聲音,這親衛就知道是努爾哈赤身邊最親信的大將扈爾漢,怪不得能直入努爾哈赤大營當中。那親衛看了努爾哈赤一眼,又探頭出去:“大汗夜觀明營,不得驚擾!都退下去!”
努爾哈赤回頭,抽動一下嘴角就算笑了:“戒備已周?那怎麼讓一支小小隊伍把後路大青山鬧得雞犬不寧?墮了全軍銳氣?我軍壓逼遼陽之前,全仗的就是這股銳氣!丟了人了,現在倒來說嘴,真是我女真好男兒!”
一句話就激得身後幾個女真大將臉漲得通紅,全部上前一步,踩的望樓木頭地板咯吱作響:“大王!給俺們一支兵!任大王指一個明軍營寨,不踏破南軍營寨,俺們絕不回來見大王!”
回首只是冷眼看著他們:“還算有點出息……你們先下去吧,這銳氣,我會自己去討回來……不論清源河北是何人,當真是好漢子!”
這個時候,望樓之下,已經有數騎從營門口直奔而來。營寨當中,層層都有人喝問。來人只是大聲道:“奴才范文程來見大王!”
數騎人馬,風一般捲過了營寨當中層層守衛,直抵望樓之下,幾名漢人騎士簇擁著一個只著圓領窄袖衫子的粉面青年漢臣。那范文程相貌陰柔,即使在女真風礫的環境中,也不改南方文人的灑脫之氣,衣著考究,更未披甲。
下馬的動作也不快,看起來瀟灑飄逸,但只是一雙細細的眼睛,顯得陰柔些,他下馬抬頭看了望樓上一眼,努爾哈赤正在上頭,朝他的主子跪拜下去:“大王是時候發動了。”
首先是空氣輕微的顫動。
矮樹林邊的原野上衰草低伏,土的顆粒在草裡微微的顫動,而後那聲音逐漸變大了,輕微的馬蹄漸漸變成迅疾的轟鳴,陡然間,戰馬從矮林旁疾衝而出!
一騎、十騎、百騎……賓士的馬隊猶如衝突的洪流奔向那片原野,馬背上的騎士身材高大粗獷,穿著五花八門,只有少數人著了甲,正是由北面而來的混合滿、蒙、漢五百人騎隊。飛快的賓士之中,馬上的騎士也在嫻熟地挽弓、搭箭。
視野沿著大地掠向前方,兩千多人明朝士兵已經擺出了緊密的陣型,一根根的長槍如林般的刺出在陣型前方。部將祖大壽望著那飛馳而來的敵人精騎,手中握起拳頭,高高的舉起,口中大聲說道:“不要慌!陣型不亂!貼緊了!弓箭手準備好……”
“……放!”
一箭之地。
箭雨飛上天空,在空中交錯而過,落往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