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這女真兇得緊,咱們要不要…”管家戚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湊到戚金耳邊,用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道,“我準備了一條長繩,放在藥鋪裡面,要是女真破城了,咱們從宜民門垂下去逃跑進山。”
“老子是守城指揮,難道老子會棄城而逃麼。”
戚金一掌拍在戚豹頭上,“貪生怕死的狗東西,老爺怎麼教你的,你怎麼能這麼幹。”
戚豹捂著頭,不敢跟戚金爭執。
戚金又拍他兩掌後,看看左右無人,一把拉過戚豹低聲道,“這只是你自己用的,別被人看到了,繩子藏好點,還得備點乾糧。”
戚豹揉揉頭皮,“老爺,你覺得女真真的只是分兵否,大隊都往遼陽去了?”
戚金搖搖頭,“可能不大,遼陽兵強馬壯,有馬林三四萬宣府強兵駐守,清源打不下來,估計女真不會去招惹那頭猛虎,不過…老子倒希望何知縣是對的。”
萬曆四十七年九月二十二日正午,戚金和何仙崖站在清源北城門城樓,喉嚨發乾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清源縣城北城門城外蹄聲轟鳴,官道上馬頭湧動,密密麻麻的騎兵順著官道急速推進,如同洶湧的山洪,昨日到達的敵人前鋒在紫來橋外接應,騎兵在城東接近城廂處分流,北城城外滿布紅衣的馬兵。
一時之間,官道附近的房舍之間處處閃動著女真漢兵和韃靼鐵騎的身影,騎兵迅速瀰漫四野,城牆似乎都被紅色所包裹。
騎兵之後是人和牛馬車佇列,總數已不下五千人,他們在距離清源兩裡外便陸續離開官道,在城外尋找紮營之地。
何仙崖站在戚金身邊,呼吸一直很急促,到此時才開口道,“敢問戚將軍,這是否是女真主力來了?”
“應當不是,奇怪,外邊的敵人只有戰兵二千餘人,其他都為輔兵,而且某隻見漢兵和韃靼兵,真女真只有不到百人,這老奴玩的是什麼么蛾子?”
戚金正心頭髮寒,昨晚的縱火沒有蔓延開來,很快就被撲滅,兩個縱火者一死一傷,傷者傷情頗重,縣府縣丞正在想辦法審問那傷者。
城內已經穩定下來,但就現在看見的城外女真的實力,要想破城估計很難,但要長期圍困,也是不大可能。
近年天氣一年比一年寒冷,糧食大面積減產,馬林截斷了大部分朝廷發來的軍糧,周圍鄉民大多進城閉禍,城內百姓已經突破兩萬人,城內糧食連一個月都堅持不了。
如要突圍,就更加不可能,不說帶走這些老弱,就是自己手下的一千多名戚家軍老兵,在空曠的原野與女真騎兵對仗,就怕連一個時辰都支撐不住。
此時一群馬兵簇擁著一面紅旗,停頓在紫來橋對面,這隊騎兵並不分散,而是保持戒備,防止城中開門突襲。
紫來橋就在北門對面,戚金等人能清楚的看到那群騎手。
紅旗下幾人都頗為高大,馬匹也比其他要更健壯,一名身穿白甲的女真人在中心位置,旁邊有兩個騎手朝著城牆方向指點,看面貌一是韃靼人,另一人卻是漢人,那漢人頗為年輕,也就二十多歲模樣,在這戰場之上,卻以書生打扮,似乎正在向其他兩名蠻夷介紹城防。
清源縣城的城牆上燈火通明,每隔五垛就有一盞高燈,明亮的的城垛之後是密密麻麻的壯丁,北門作為防守的重點,設定是每垛兩丁,每五十垛有一個十人戚家軍老卒的支援小隊,北牆上三個城樓要緊之處都安排了紀律性較好的衙役駐紮,另有一個戚家軍百人隊在內牆根守房內作為預備隊,隨時支援整個北牆的防線。
北門城樓內,知縣何仙崖臉色臉色蒼白的坐在案前,怔怔地看著堂中的戚金向幾名戚家軍都尉和衙門都頭講解城防圖。
“流寇突襲北門之後,見未能奪取北門,有多半騎兵順官道往南,留在城外的騎兵只有五六十之數。”
一個都頭緊張的問道,“他們為何不攻城,卻往南去了?”
“應是截斷官道,堵截百姓逃走的通路,把反抗的百姓斬殺,順從的全部抓到城外大營,攻城時作為前驅,消耗我軍城防物資,並打擊城牆上的壯丁士氣,畢竟城上的壯丁大多是撤進城的附近的農夫,有可能在攻城隊伍中看到自己的熟人,甚至是親朋好友,所以約束自己管轄區的壯丁,不要讓其驚慌失措是守城的關鍵。”
“原來如此。”
清源城外,漢、韃靼、女真三方頭目,正繞城觀察清源城防。
那三人只停頓了片刻,為首那女真男子一揮手,這股騎兵離開紫來橋頭,往西騎行而去,悠悠然的繞城行走。
一路隨意指點城頭,那女真大將與紅旗下另兩人不停交談,視城上的守軍如無物。
戚金向手下分配完守城任務,來到城樓外,正看到那紅旗下的女真人,知道必定是一個大頭目,正在觀察附近地形和城防,商議如何攻打清源,心中的緊張更加劇了,附近的戚家軍道是沉穩,都靜靜的看著,鴉雀無聲,但衛所兵和民壯都臉色蒼白,大約比身旁的何縣令更緊張。
心中雖有猜疑,但讓他安心的是,目前沒有見到任何攻城器械,就靠騎兵是絕無可能攻克城牆的。
“冷靜,冷靜。”
戚金在自己大腿上揪了一把,“穩人心,肅內奸,固城牆,城牆,只要守住城牆……。”
心裡還沒合計完,一群騎馬的敵人已透過紫來橋,他們順著紫來街呼嘯馳騁。
有人朝著城頭遠遠拋射弓箭,都沒有什麼準頭,但依然引起城頭一陣驚慌。
賓士片刻之後,部分敵人開始下馬,破入紫來街各處的門市,在裡面翻找物資,但他們都不接近城下位置,以防城頭殺傷。
戚金安定心神仔細觀察,這夥過橋的騎手騎術精良,縱騎如飛依然安坐如常,其中有漢人,但大多為韃靼人,漢人都是身穿李氏家丁舊衣,韃靼騎兵穿著要雜亂的多,五花八門,什麼顏色都有。
這種人員構成與昨日所見的前鋒又全然不同,戚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能先記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