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牛角被宮內樂戶搭至肩頭那一刻,低沉而肅穆的吹奏聲拉開了天幕,沉重而悠長的朝樂伴隨著第一縷陽光奏起,那一刻,身著黑色龍袍、緋色下裳的楊侗於編鐘的節奏感內一步步打後宮走出。
“吾皇臨朝。”
太監的尖銳聲驅趕走了皇宮內的最後一縷黑暗,大業殿由陽光的延展逐步變亮,長長的殿門光影在日光照射下緩緩拉長,楊侗就在這光影裡伸手抓起下裳,邁步亮出赤舄跨越過門檻於百官朝拜中走向龍椅,端坐龍椅之上。
不知道為什麼,這群人的朝拜給了楊侗睥睨天下的氣勢,一聲‘平身’喊出,在令朝堂震盪的‘吾皇體恤’中,一切恢復如常。
今天是要發生大事的,這一點老楊心裡清楚,可老天爺上輩子就給了他一顆大心臟,令其無論在什麼事即將發生的時候都能睡的香甜無比。就比如昨天,在安頓好了跋野和那個女人以後,楊侗回到寢宮直接安枕,睡的那叫一個美,所以今日即便是五更天睜眼依然能精神抖擻。在如此情況下再看朝堂上的眾臣,那段達頂著熊貓眼,王世惲跪拜時偷偷打著哈欠……王玄應居然沒在,王道詢也沒來……
“有本早奏。”
按照規矩,太監又喊了一聲後退至一旁,此刻,不等朝臣奏報,楊侗便假意詢問:“哪位愛卿知道虎牢戰況,可知太尉是否安好啊?”
他這一問,等於給了鄭公府等人開口的機會,段達站出朝班:“啟稟陛下,太尉自必敗李密以來,克殷州、下榖州熊州、虎牢大戰竇建德戰功赫赫,以五萬隋軍大破竇建德十萬悍卒,斬敵過萬,殺將十餘人,收復國土八百餘里,收復國民數十萬之眾,上,可慰文帝,下,安黎民之心。如今竇建德敗退,我大隋境內百姓安居,太尉也即將班師回朝,不日即回東都。敢問陛下,應該給予何等封賞。”
這一天終於來了,他費盡心思用書信引誘竇建德進攻虎牢就是為了延緩這一刻的發生,沒想到,那王世充竟然據守虎牢依靠著地利退了夏軍十萬。也就是說,段達登殿要為王世充請封加九錫無法避免,自己和鄭公府也勢必會有一戰。戰就戰吧,如此忙碌的準備不就是為了這一刻麼?
楊侗面帶笑意說道:“上天對大隋不薄啊,在這風雨飄搖之際,太尉立下不朽功勳,可喜,可賀。”
楊侗目光閃爍著,以言語將最重要的環節給滑了過去,彷彿對這功勞不聞不問的看向滿朝文武:“眾位愛卿,殷州、榖州、熊州克復,三州之地重回隋手,所需官員過百,物資無數,各位愛卿該當如何安排?”
“陛下!”
大業殿中的段達突然抬起了頭,他沒想到,這位皇帝竟然敢把對太尉的封賞晾至一邊,顧左右而言他。
楊侗衝著段達伸手做出了往下壓的動作,那意思是:“你先別說話。”
“陛下,臣推舉一人可為三州中任何一州的刺史。”
站出來的是裴仁基,這個時候他肯定要配合楊侗的演出,絕不可能對此視而不見。
“何人?”
“交趾司法書佐高士廉!”
“誰?!”
裴仁基笑道:“陛下不知此人實屬正常,此人出身渤海高氏,年少成名,涉獵經史,事母至孝。初仕為我大隋治禮郎,大業九年,兵部尚書斛斯政逃往高句麗,高士廉與此人交往甚厚受到牽連,被貶為朱鳶縣主薄,但,當時天下大亂,朝廷詔令難以到達嶺南,交趾太守正好缺人便留下了他為司馬書佐。”
“等等。”
楊侗太知道誰是高士廉了,那可是初唐宰相,妹夫長孫晟病逝之後便將妹妹高氏接回家中,且厚待長孫無忌與外甥女,若不是後來發現李世民才華出眾將外甥女許給了他,便沒有天下美名傳的長孫皇后。莫非,這個時間段那高士廉還沒進秦王府?
李世民啊李世民,還以為天下英才已經盡數入你之手,沒想到你手裡也有漏網之魚!
“裴尚書如何得知?”
裴仁基微笑道:“高士廉曾是治禮郎,臣乃禮部尚書,怎麼會不知道他呢。”
“更何況臣未從瓦崗之前便與高士廉有舊,更何況大業十四年,割據城池的欽州刺史寧長真率軍攻打交趾時還是他高士廉力勸交趾太守丘和不降,因此丘和據城而守,擊退寧長真,如今高士廉在交趾為行軍司馬。陛下,高士廉才華橫溢,屈身交趾實乃屈才,臣願寫書信一封,請他棄暗投明,為我大隋盡忠。”
“好!”
楊侗沒想到今天還有意外收穫,他原本是要處理鄭公府的,竟然從裴仁基那還套出一個高士廉來。
“陛下!!”
他們倆這兒說的正熱火朝天,段達實在是壓不住心裡那股火了,在他印象裡,自從王世充誅殺元文都驅逐洛陽五貴一家獨大以來,小皇帝就是個唯唯諾諾的角色,如今怎麼敢明知道自己代表著鄭公府卻如此置若罔聞?難不成,他已經不在乎提兵在外的王世充了嗎?這股底氣又是從何而來啊。
“陛下,太尉勞苦功高,就說是為大隋二次開國也不為過,因何有功不賞,就不怕傷了眾朝臣的心麼。”
楊侗慢慢轉過頭看向了一直站在朝班之外的段達:“陳國公,朕可有說過免除對太尉的封賞?”
裴仁基接話道:“陛下不曾說過。”
楊侗繼續道:“那如今太尉可否回到洛陽?”
裴仁基接著回應:“回稟陛下,太尉正在虎牢關休整。”
“那陳國公這句有功不賞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