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道理說不行,雪野江川爽快地答應了,另拿出一張空白畫紙,然後在上面寫下鈴蘭兩個字。
“故事發生在惡名遠播的鈴蘭男子高中,這裡聚集了附近好打架的不良學生,校園被他們佔據,到處都是塗鴉,破舊混亂像個垃圾處理所,學生們分派系紛爭不斷……”
接著他把《熱血高校》的故事大概說了,邊說邊在紙上寫下關鍵詞:烏鴉巢穴、武裝戰線、階級底層、鐵拳、兄弟……
“鈴蘭男高的學生雖然無所事事以幹架為榮,竭盡全力地耍帥扮酷,”雪野江川笑了笑:“不過揮舞的拳頭充滿情義,流淌的熱血裡飽含最單純的真善美,和我以前差不多。”
雪野美空撇了撇嘴不加評論,她不願意說出墮落一類的字眼,免得傷及弟弟。
雪野江川話鋒一轉:“實際上這些熱血少年早就被這個世界放棄了,所謂的學校不過是提供的一個場所,讓他們能夠盡情釋放無處消耗的荷爾蒙。”
雪野美空對這話有些意外,忍不住問道:“他們玩得那麼歡,難道不明白自身處境嗎?”
《熱血高校》並不是站在批判立場上的,作品必須得充滿激情和同理心,真誠地描繪少年們的青春。
但不等於沒有態度,雪野江川又在紙上寫下“無望”兩個字:“他們又不是傻瓜,當然明白,因此才渴望權力,熱衷以暴力支配他人,掩飾對現實和未來的恐懼,這是個灰暗的故事,沒有愛情沒有學業沒有未來,更沒有充滿希望的人生巔峰。”
他頓了一下:“表現有多瘋狂,內心就多絕望。”
雪野美空聽得愣了,弟弟的創作理念竟然飛昇到這個水準了嗎?
之前的作品她也看過,層次真的天壤之別。
從小到大雪野江川都不太喜歡說話,日常狀態以陰鬱為主,茫然為輔,偶爾癲狂發作。
今晚的表現太令人意外了,雪野美空更加驚訝:“說話的表情、語音語調都有點不一樣了,真是奇怪的事。”
尤其是充滿思辨有條不紊的講述能力,之前是不具備的。
另外隨手書寫講解的習慣,似乎是教師和學者一類的人才會有的吧?
弟弟真的變了許多,感覺不太真實。
“難道他的病已經好起來了?”
雪野美空看看畫紙又看看他,許久才遲疑著說:“這種暴力漫畫迎合國中生叛逆,你把學校和學生畫成這樣,過得了分級制度嗎?”
她原本不想說這些的,弟弟好不容易認真做事,不應該潑冷水,就讓他先畫出來好了。
不過這話倒是沒錯,給國中生看的漫畫被分級十八禁,那還畫個什麼勁。
雪野江川笑著點頭:“這個不用擔心,我會照顧社會價值觀方面的需求。”
現在是平成十五年,平層廢物這個詞漸漸開始流行,“逃避可恥但有用”雖然還不是精神口號,但差不多已經是一種普遍現象,不過雪野江川沒有結合這些解釋作品的社會意義,大半夜的沒必要扯那麼遠,再說下去都能寫篇論文了。
然而雪野美空已經足夠一頭霧水了,很認真打量了弟弟:“階級底層、社會價值觀,這些詞怎麼會從他嘴裡冒出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感覺弟弟突然變得有點像斯文敗類了呢?”
不過她覺得《熱血高校》的故事挺好,垃圾學生被投入垃圾學校自生自滅,畫得再酷帥爆燃,慘淡人生的設定卻符合大眾預期,雖然作品依然沒營養,但也不是毫無價值。
雪野美空鼓勵弟弟堅持畫出來,別再半途而廢:“我不瞭解漫畫市場,但也覺得你的新思路挺不錯,很有吸引力。”
說著她張開雙臂:“別畫得太遲,早些休息。”
“又來了。”江川心跳突然加快了,呼吸頓了一下。
在一股近乎本能的力量挾持下,他沒有任何抗拒,湊過去輕輕擁抱了雪野美空:“姐姐我愛你。”
姐姐的腰好柔軟,一碰就彎。
這兩天他這麼做過三次了。
愛的抱抱是媽媽許多年前設計的儀式,雪野江川三歲記事起,早上起來、晚上睡前都必須要這麼擁抱她:“媽媽我愛你。”
有時在家中狹路相逢,也得這麼做。
九歲時姐姐也加入進來,要求他每天這麼擁抱,否則就會被精神虐待。
虐待的方式很多,比如對雪野江川視而不見置若罔聞,這個就讓他挺受不了。
媽媽經常說:“愛是需要學習、練習、複習的,否則就會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