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自立在這時候停了下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帶著悔恨道:「我們太小看花月了。她的溫順和配合都是裝出來的,在找到機會後,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出逃,並且帶走了自傷唯一的孩子。」
「那也是花月姐唯一的孩子。」唐天佑冷淡的補充道。
雖然刀自立說的很動情,然而唐天佑從根本上就不認同他的理念。在唐天佑看來,無論是為了怎樣偉大的理想,刀自傷兩兄弟的行為都是違背天理的,如果連做人最起碼的原則都沒了,那麼,即便真的進入了新世界,又能怎麼樣呢?你並不會被洗白,依然滿身罪孽。
「我並不知道花月是怎麼逃脫追捕的,我曾經懷疑是不是神魔宗或者太陽宮的高手在幫助她,然而現在我知道了,原來一直都是我們自己的思維陷入了誤區,」刀自立並沒有計較唐天佑的頂撞,他沉浸在自己營造的氣氛中:「我們找遍了所有的城市和城外的垃圾鎮,還派了大量的人手去江湖中搜尋,可我們做夢也沒想到,花月竟然根本就沒有進入人類社會。」
他的目光轉向一直陰沉不語的小胖子,柔聲問:「小時候的事情,你還有記憶嗎?」
「我……」東東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乾澀無比,他沉默了一下,吞了口唾沫,才接著說下去:「我只記得,很小的時候,似乎見不到什麼外人,記憶中……一直只有娘一個人的聲音。」
「是的,因為她進入了綠水城和青木城之間那片巨大的原始森林,」刀自立輕聲道:「那裡面荒無人煙,蛇蟲遍地,普通人類根本無法生存,而且,人類畢竟是一種群居動物,需要交流、需要說話,需要食品,需要物質,所以我們下意識的認為,沒有人能夠在那片森林裡活下來,可是花月……她在裡面藏了好幾年,不但活得很好,而且,還帶大了自己的兒子。」
百花谷主畢竟曾經是一位領域強者,哪怕經受過許多年慘無人道的折磨,可底子還在,她在森林裡生存,並不存在戰鬥力方面的問題。既然戰鬥力不成問題,那麼食品當然也不成問題,雖然含辛茹苦,但是活著這種最質樸的要求還是可以達到的。
唯一難熬的其實是寂寞,然而這是一個偉大的女性,她有無與倫比的韌性,還有一個可愛的孩子陪伴,所以她最終經受住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考驗,成功的憑藉自己孱弱的力量躲過了來自天道盟主鋪天蓋地的搜捕,雖然……這樣的日子太苦太難,以至於她死得很早。
她賦予東東生命,帶東東度過了最脆弱的嬰兒時代,在東東開始有一點點自力更生能力的時候,她把東東送到了垃圾鎮上,讓他成為一個孤兒。而她自己,應該是重新回到了森林深處——她的一生已經這樣了,可她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融入人群。
「這幾天我幾乎把天道盟總部所有的力量都派出去了,對那片森林做了一個大掃蕩,可沒有找到任何人,只在森林很深處的地方找到了一間小木屋,裡面很久之前曾有人類居住的痕跡,我的人試圖尋找屍體,但是找不到,在這樣的地方……恐怕任何屍體都會被野獸吃掉吧。」刀自立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到最後終至於無聲。
他有野心,有慾望,當年的事情,他的選擇與刀自傷其實是一樣的,然而面對這樣的慘劇,他終究還是心生不忍的。
花容的眼淚已經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整個身軀都在微微的顫抖,依稀間,似乎感覺到背後有個小小的身體貼了上來,從背後輕輕的抱住了她,她聽到那個一直叫她「老女人」的小屁孩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帶著幾分不自然:「小……小姨……」
花容頓時就忍不住了,轉過身去用力抱著自己剛剛才知道的唯一的親人,「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田友,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我娘小時候總是故意逗我跟她吵架,我想,我現在應該知道是為什麼了,」東東似乎在一瞬間成熟起來:「那是因為她太孤單,她需要一個人陪她說話,而我卻太小……」
「不僅僅是這樣,」唐天佑搖頭道:「你沒有外界環境來刺激你的語言能力,如果她再不讓你多說話,等你真正進入人類社會時,你會變成一個啞巴的。」
東東愣了一下,在明白過來後,忍了很久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刀自立沒有繼續說話,他靜靜的等著,直到花容的哭聲漸漸停了,才清了清嗓子,道:「好,故事講完了,現在說正事。」
就這一句話,把所有人的思緒都拉了回來。
眾人都沒忘記,面前這是多麼可怕的一個人,而這個人的弟弟,到底還是死在自己等人手裡了。這筆賬,雖然刀自立說了不會殺人,但是總要有個演算法的。
「雖然自傷是主動搶人,最終才丟了性命,但是這筆賬在我這裡,不能這麼算,」刀自立道:「他只是想搶人,並沒有想殺人,你們卻要了他的命,這個道理不對。」
「他曾經想殺我。」唐天佑道:「在發現我對他有威脅後,他試圖聯合赤練一起殺我,只是赤練拒絕了。」
刀自立搖頭道:「然而最後你沒死,他死了。」
「他想殺我,我就可以殺他,何況他還要從我這裡搶人,哪怕你說他搶人沒有惡意,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我當然認為他圖謀不軌。」唐天佑頓了頓,補充道:「即便現在,我依然認為他搶人絕不僅僅是為了搶自己的兒子。」.br>
「你的說法很公平,然而公平並不是道理,」刀自立笑了笑,很認真地道:「現在最大的道理是,我隨時可以把你們殺光,可我還沒有動手,所以你們都欠我的。」
場面上靜了一下,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是的,這才是最大的道理。
人類的歷史本就是弱肉強食的歷史,那些偶爾出現的所謂公平,無非是一個強者逼迫一群弱者按照自己制定的規範行事而已,此時此地,刀自立最強,所以無論他怎麼說,他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