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藥,額頭有些汗津津的,身子卻沒有那樣痛苦,足可以證實閔澄的醫術很好。
“你所說的,信仰佛祖的事兒是假的。”他突然如此問,眉眼中帶了一絲摸索。
周採元停下一會兒,現在她完全可以用一樣的手法來矇蔽對方,她有這些能力和手法,可她道:“不,曾經是。”
她說的是曾經兩個字,這意味著她經背棄了佛祖,不再信仰任何人了。閔澄一震,整個人好像呆住,良久,他眼睛裡湧現出一絲憤怒:“因此,你以前都是在欺騙我嗎?”
周採元冷冷地道:“我七歲跟著父親去廟中搶救,叩遍了全部佛像;八歲京城饑荒,父親開倉放糧搶救災民;十歲父親出資白銀千兩,為庶民構築石橋。這些年我們周家行善好施,搶救許多貧民,做買賣公平公平,儘量多結下善緣。為什麼佛祖要降下災禍,讓我家破人亡?梁慶殺人無數,血債累累,為什麼佛祖不懲罰他?”
閔澄咬牙道:“人在地上做事,佛在天上監察,眾人如何犯法,他都記在賬上。猶如堤外大水,逐步往上漲漲,大堤尚未崩潰,眾人以為安全。直到決堤之日,便是審訊之時。”
他用佛言來回復她,是希望她忍耐,周採元卻望著他,目光堅決:“不,佛祖不可以判,我來。你如果不敢,我也要一個人做到底!”
閔澄面色陰晴未必,眼波急劇不安,看著她,內心幻化未必,半響都說不出話來。在牢獄裡一時衝動的應允,現在他開始質疑,開始擺盪。
“我不強求你幫助我,但我會為這件事盡到盡力。”
“你曉得自己在說什麼嗎?一個人如何能做成這件事!”他神態一凜,目光厲害掃過來,聲音也嚴肅幾分,卻難掩此中的關懷,“好,我應允協助,但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無辜受害的庶民。現在你綢繆如何做,裡頭有多少人賣力守禦著,你曉得嗎?那些人一個個手持長劍,如果是你有半點異動,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周採元聞聲,面上並沒有喜悅之色,只是清靜問:“那麼,醫生你可以根據我所說的一切去做嗎?”
閔澄目光微頓,落在她臉上。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神態極為認真。
他只是鄭重地點頭:“我可以向佛祖賭咒,一切都根據你所說的去做。那麼,第一步我應該如何做?”
周採元須臾才緩緩一笑:“天高氣爽,酒宴頻繁,想必梁大人身上的疹子又犯了……”
閔澄眼珠一緊:“你如何會曉得他得了什麼病?”
周採元秋水明朗的眼睛眨了眨:“牢獄的日子過得很慢,無論是監犯或是獄卒,都要為自己探求一點消遣。人人都在說,梁大人前些日子恐怕薰染了風寒,又加上飲酒過量,臉上出了很多疹子,不可以見風,因此很多案子都給擱置下來了,牢獄裡的監犯們民怨沸騰。”
“的確不假,梁慶身子其實不適飲酒,但政界上寒暄許多,他經常會因為飲酒過分而滿身起疹子,我在這方面獨佔心得,因此他會專門請我來治病。只是這一次他滿身疹子都很緊張,乃至蔓延到了臉上,著實是有礙觀瞻,只能臨時請假養病。”閔澄真話實說。
“閔醫生,這世上的疹子有太多種了,你能肯定他是因為飲酒過敏而導致的嗎?”周採元眼底碎芒瑩瑩。
閔澄微詫:“不是這個原因又是什麼?”
周採元神采平淡如水:“逐步想,你便應該曉得會是什麼。”
閔澄越發不解,待見她笑容中頗有深意,才突地心頭一凜。她輕輕湊近,在他耳畔低語幾句。他回神時,深深吸了一口,又緩緩撥出。
輕風縷縷,他站站起走到門邊,向裡頭守禦森嚴的公役看了一眼,隨便迅速折回,輕聲道:“此事——必然要謹慎行事。”
周採元輕輕一笑,妖嬈嬌媚:“醫生安心便是,你照我說的去做,一切都會很順當。”
梁慶因為性格陰鷙,體內火氣淤積,每次飲酒後便會發現大規模的紅疹,但閔澄一劑藥喝下去,這紅疹一天便會全消了,可這一次環境卻完全差別,他喝了兩天藥,臉上的紅疹卻越發緊張,乃至導致較大的紅色斑塊,嚴鳳雅急得團團轉,又請了閔澄來看,他照著昔日裡的方劑加劇了藥量,梁慶的疹子並沒有轉好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