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一輛裡頭極為樸素的烏棚馬車停在了宮門口,懷安從馬車裡探出面去瞅了一眼全部武裝的皇宮護衛,又回過身子看了一眼湯昀瑾,臉上盡是遲疑“公子,你真要這麼做嗎?”
湯昀瑾畔的笑意很淡,聲音卻很沉靜“運氣是無法躲避的,我務必直面自己的人生,無論前方有什麼在等著我。”
懷放心頭惶急,下認識地搓動手,直得手心發燙為止“公子,我們都經躲了這麼久,現在突然跑到皇宮裡來,萬一被有心人瞧見才叫真兇險啊!”
聽他如此說,湯昀瑾的笑意更深,神態卻越發清靜,單手取出一隻玉龍遞給他,這玉龍通體碧綠,頭部似馬頭,龍角似馬鬃,龍眼炯炯有神,腹部卻似蛇腹,滿身伴以火雲紋,顯得獨具特色。龍頭部有一隻小小的孔眼,應是穿以繩子掛在脖子上的。
懷安攥緊了手中玉龍,不得跳下了馬車,一步一步的向御林軍走去。當他走到宮門口,面臨著那凌厲的冷光之時,他將手中的玉龍出示,冷聲道“我家公子求見陛下。”
御林軍對視一眼,幾乎以為這少年瘋了,可待他們看清楚玉龍背後“敕造寶平十年”字樣的時候,全部人的表情便變了。
皇宮裡,皇帝瞥見那隻玉龍,一剎時激動得滿身都在顫抖“是他,是他!快讓他進入!”
一路從裡頭緩緩走入大殿,滿眼皆是重簷覆頂,漢白玉的臺階上鐫刻著雙龍戲珠,兩頭則是五福和八仙。大殿前方的月臺三面都是高大的石圍欄,十八根望柱頭上的石獅形狀各別。走入永安宮的外殿,觸目可及的便是七十二根大柱子,柱頂皆有一條描金蟠龍,它們口中倒垂的軒轅鏡反射出太陽的光芒,把整個大殿照得亮堂堂的。
掐絲琺琅雙鶴香爐口中緩緩噴出龍檀香,令人恍如置身瑤池一樣。皇帝看著門口發現的年輕人,一時激動得有些哽咽,不敢置信地從寶座上站站起來“像,像,真是太像了!”
他的印剎時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是一個很嚴寒的夜晚,他逐步走進了一個荒廢的院子。門半開半掩,他在門口站了良久,終於排闥進去。門後一片昏暗,既沒有取暖的火盆,也沒有奉養的宮女。貳心頭只覺說不出的刺痛,卻或是一步步挨著到了床邊。床上的人蜷縮在散發出陰沉氣息的被褥裡,呼吸很重很重,猶如陳舊的風箱。
他聞到一種很難描述的滋味,像是梅雨天溼冷的空氣,又像是紅燭燃盡的艱澀氣息,不,這是殞命的氣息。他一聲不響地站在床前,不曉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更不曉得應該如何說。
床上的人背向外躺著,突然似發現了什麼,吃力地翻過身來。
黑暗中,他與那曾經撼動世界的人對視了。
一時之間有波濤滂沱般的驚怖襲上他的心頭,讓他幾乎下認識地屁滾尿流。
對方卻只是輕輕一笑,笑聲像是極為藐視“是你呀。”
那聲音帶著極端的沙啞與疲鈍,卻是與他印裡的一樣深入入骨,他在剎時沒方法爆發聲音來,仿如果自己又變得無足輕重,變得可悲可憐。他咬牙瞪著瘦的幾乎皮包骨頭的人,是那麼不堪一擊,馬上便要死去的人,自己為什麼如此害怕?!
“你會是個好皇帝的。”不待他發難,床上的人突然悄然地講話道,隨後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來,泛出死白的面容表現不同的潮紅。
想到無數次在夢裡踟躕的過去,皇帝的眼底閃過一絲艱澀。他看著從光明中走過來的人,一顆心殊不知為什麼猶如浸在油中,滾燙的,沸騰的,眼眶莫名巧妙便變得無比痠痛……
“你來了,我曉得你總有一天會迴歸的。”皇帝聽見自己如此說,那聲音無比茫然、悠久,幾乎不像是從自己的喉嚨裡發出來的……
姜帝府
獨孤勝神采冷峻坐在花廳裡。他以公事繁忙為由滯留衙門,可那日早晨房中的銅鏡卻突然一下子摔得摧毀,其時他便隱約覺察這不是什麼吉兆,很快便有家人來稟報他,說順姨娘掉進糞坑裡淹死了。匆匆趕回帝府,尚未進門便撞見清元郡帝獨孤泰,被他好一頓鬨笑,獨孤勝的心好像被一隻鐵手攥緊了,幾乎痛得無法呼吸。
躲避不晤面,只因為此事件必冷靜處理,越是求情越是糟糕,希望時過境遷再替順姨娘求情,卻萬萬料不到對方居然如此不明不白地死了。
左萱正好步進花廳,瞧見他正在那邊坐著,不覺面色微沉,徑直從他身邊超出。
“站住,你去了哪?”
獨孤勝一講話,左萱便停住了腳步。轉頭望著他,似笑非笑“再過幾日便是帝爺的五十整壽,我奉皇后之令要計劃帝爺的壽筵。”
“母親剛死,你有心思去幫他人計劃壽筵,你可真有閒心啊!”獨孤勝俊朗的面容一片鐵青,字字句句幾乎是從齒縫裡蹦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