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少年與青鳥
◎冰川上的美人◎
接下來一週,亞伯拉罕莊園不斷有人進出,氣氛緊張忙碌。
聽說家主珍妮特召開了家族會議,決定由魯珀特繼任第十八任家主。
經過珍妮特長達三十年的鐵腕統治,革新派和保守派終於在這一刻握手言和。或許是因為他們意識到,繼續內鬥只會讓家族走向毀滅。
魯珀特為人正直,能力出眾,革新派和保守派都對他寄予厚望。
主樓與翼樓的連廊上,謝伊與魯珀特並肩而立。
魯珀特側過頭,低聲問道:“聽說叔祖父昨晚單獨找你了?”
謝伊點了點頭,目光投向遠方:“嗯,他向我道歉,希望得到我的原諒。”
昨晚,叔祖父在深夜單獨找來他,向他鄭重道歉。
他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蒼老,渾濁的眼中含著淚水,聲音沙啞而顫抖:“我欠你一個道歉。在那一瞬間,我竟然真的想要連你和珍妮特一起殺死。或許……我骨子裡和那些保守派沒什麼區別,只是我想守護的,是流淌著我侄子血脈的魯珀特。”
謝伊靜靜聽著,心中並無怨恨。那些年,叔祖父是唯一一個真心待他的人,傾聽他的心事,陪伴他度過無數個孤獨的夜晚。
即便叔祖父昨晚坦白,他當年的接近、勸他逃離家族、鼓勵他追尋“青鳥”,都只是為了替魯珀特掃清障礙——甚至在他得知雲堯來到莊園後,主動將訊息透露給他,也只是希望他能帶她離開,徹底放棄繼承人的位置。
“叔祖父離開時,背影佝僂,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謝伊低聲說道,夾雜著惆悵。
“還真是叫人唏噓。”魯珀特望向遠處,頓了頓才接著說,“小時候,我憎恨叔祖父和祖母,怪他們都把偏愛給了你。結果現在告訴我,他們愛的人是我,而你……只是一個用來擋箭的幌子。”
謝伊沒有接話,只是輕輕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是自嘲,也是釋然。
魯珀特轉過頭,看向謝伊的側臉,試探問他:“你恨他們嗎?恨叔祖父,恨祖母,恨這個家族,甚至……恨我?”
謝伊輕輕搖頭,目光依舊停留在莊園前的諾瓦利斯湖上。
連續幾個月的大雪,湖面徹底冰封,四周是一片銀白的世界。
此時,冰面忽然傳來銀鈴般的笑聲——那對來自東方的姐弟正在冰上嬉戲。
女孩坐在海豚冰車上,雙手攥著扶手笑得前仰後合。少年在她身後推著冰車飛馳,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揉成跳動的光斑。少年突然加速沖刺,冰車在湖面劃出漂亮的弧線,驚起姐姐的尖叫與更清脆的笑聲。
“我曾經是恨的,每個午夜都在想象,當我繼任家主後,該用怎樣的烈火燒穿這百年囚牢。直到遇見某個不諳世事的書蟲公主,她說——”
“仇恨是太過沉重的錨,而大海從不拒絕任何一條支流。這個世界很廣闊,並不是只有這座囚籠才是我的容身之所,只要朝外界踏出一不,一定會有我從未見過的世界,在未來等著我。”
魯珀特順著他的視線,目光也投向湖面。他看著那對嬉鬧的姐弟,彷彿看到了幻想中的世界——那時他也曾有過奢望,兄弟姐妹一起在這片冰面上追逐嬉鬧,無憂無慮。
可現實中,兄弟姐妹因為父輩的恩怨劍拔弩張,彼此敵對。明明幸福近在眼前,卻又如紗似幻,觸不可及。
風送來遠處銀鈴般的嬉鬧,謝伊忽然笑起來:“這個家族的確有它的黑暗和不堪,但也有它的溫暖和美好。就像這片湖,即使被冰封,底下依然有流動的水。”
魯珀特聞言,收回視線,轉而看向男人的側臉。那雙藍色海水般的眸底,流淌著他從未見過的溫柔。
他忽然問道:“如果有一天,這個家族需要你,你會回來嗎?”
謝伊沒有回答。他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湖面上,看著那對姐弟漸漸滑向冰面中央,歡快的笑聲彷彿融化凜冬。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或許吧。但前提是,這座囚籠的繭……會羽化成蝶。”
魯珀特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次,沉默中多了一份默契。
風漸漸大了,連廊上的紗簾被吹得獵獵作響。
魯珀特抬手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衣領,低聲說道:“謝伊,無論如何,你永遠是我的兄弟。”
謝伊對著湖面輕笑:“嗯,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