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開了門,溫如泉正坐在餐桌前,胸前圍了一兜兜,手上捏了一勺子,倪翼媽正在教他怎麼用勺子吃飯,溫渺一瞬間眼淚即將掉下來,倪家倒沒覺得什麼,倪翼拿著一布子,邊擦太陽鏡邊樂呵:“漲行情了,學會夜不歸宿了,很有進步嘛!”
溫渺揉揉頭發:“那什麼,我昨兒喝多了,在萬紫千家住了一晚。”
倪翼媽端了碗,特淡定地說:“昨兒夜裡三點,萬紫千打來電話問你到家了沒,合著你半夜還回來一趟,我怎麼不知道?”
溫渺不吭氣,一口口喂溫如泉吃飯。
倪翼往鏡片上哈氣,說:“人那大奔不是白坐的,談戀愛麼,就得這樣,多大了人,不回不回唄,您要再管緊點兒,她這輩子該嫁不出去了。”
倪翼媽點頭:“倒也是。”
溫渺無語,也無心理會,滿心滿腦都是愧疚,對溫如泉的愧疚,老頭兒什麼也不知道,她違背承諾,又和季鄴南糾纏在一塊兒,實際上也算不上承諾,彼時老頭的記憶力退化成三歲小孩兒,這承諾只是因她良心不安,唯一能為老頭兒做的這件事,她也沒做好,要某一天他突然清醒,怕是會怪死她。
一邊喂飯,溫如泉一邊打量她,忽然指著她說:“你長得真像我家渺渺,但我家姑娘比你小,小得多了,剛上幼兒園呢。”
她的眼淚就掉下來,喂一口飯,替他擦一下嘴:“你家渺渺有我乖麼?”
老頭滿臉自豪:“比你乖多了,成績好又聰明,去年剛上大學,學播音主持。”
他的世界是錯亂的,時空是靜止的,隨意抽取調換,可從幼兒園跳到大學生,卻見他從褲兜裡掏出一皺巴巴的照片:“這是我姑娘,可愛吧?”
溫渺低頭一看,那是她兩歲時的照片,難過瞬間似漲潮的海水,一波波撲來,壓制不住,淚如泉湧,倪翼搶過碗,接替她手裡的活,倪翼媽拉她到窗前,說:“人老了,總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他忘了也好,至少是快樂的。”
溫如泉這病,說來蹊蹺,前幾年診斷,醫生說他受了刺激,刻意想忘掉一些事,加之年紀大了,記憶力退化之後,就把本想忘記的一併忘了個幹淨。溫渺不信這話,一活蹦亂跳的老頭,怎麼可能有刻意想忘掉的事,早年她媽過世,老頭傷心歸傷心,精神狀態還是不錯,少時於戰場見慣生死的人,哪有過不去的坎,於是溫渺只當他年紀大了。
這頭是傷心,另一頭卻是劍拔弩張,話說吳姍姍是被季鄴岷撂進市規劃辦公室的,一路引來眾人阻擋,皆未成功。當時,季鄴南正批檔案,砰咚一聲響,一抬頭,便看見吳姍姍滾在地上,他倒不意外,帶了笑意說:“什麼事兒弄這麼大陣仗。”
季鄴岷一貫沉穩儒雅,這回竟親自押人找上門,想必是氣極了,一開口也是氣極的語氣:“還好意思問什麼事兒?要找茬兒來明的,耍陰招算什麼本事!”說到一半,竟也笑了,“你平常挺聰明,怎麼找這麼不靠譜的蠢蛋辦事,上哪兒找來的,挺難得啊。”
季鄴南問吳姍姍:“你幹什麼了?”
吳姍姍從地上爬起來:“沒幹什麼呀,我不是季總秘書麼,他叫我拿資料,資料還沒拿上,他便揪著我來你這兒了。”
季鄴岷將手中一檔案啪一聲摔在辦公桌:“拿還是偷呢?”又看著季鄴南,“這是她偽造的賬目預算,在車上人已招了是你派她去我那兒的,你說怎麼辦吧。”
站在門口的老鐘就想,這郝東升上哪兒找的這麼一奇葩啊,上戰場才幾天啊,這就被抓了現行,早說這方法不靠譜吧,他是不瞭解季家兄弟倆的本事,這倆無法仰仗去世的季淵,單打獨鬥能混到今天這份兒上,哪是你安排一小間諜就能搞垮的。
季鄴南說:“既然人是從我這兒出去的,就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但季鄴岷你別忘了,人在做天在看,你早以前殺父,就早該想到會有報應。”
老鐘見倆人已聊到敏感話題,於是扯了吳姍姍出去,砰一聲關了門,把世界隔絕在外。
季鄴岷果然火了,拍桌子叫囂:“你少血口噴人,說我殺父,有證據嗎?”
季鄴南不緊不慢,從胸腔悶哼出一聲冷笑:“偽造證據,這一招我跟你學的,只是當初你把它放在自家酒櫃,如今我把這玩意兒放你辦公室而已。”
季鄴岷氣得不輕,在辦公室來回走了好幾趟,遂從公文包裡掏出一u盤,丟給他:“到底怎麼回事兒,你自己看。”
原來季淵的死真和季鄴岷無關,u盤裡一段影片顯示,當年有人潛進季鄴岷公司,把那份假資料塞進他的檔案袋,隔天便來檢察院的人突擊,把他的辦公室裡裡外外翻了個遍,卻沒找到任何證據,因為季鄴岷提前將這東西帶了走,東想西想,放哪兒都不合適,於是回了趟家,放在了酒櫃後,心想家中已被搜查過,應當沒什麼問題,殊不知後來還被第二次搜查,那一回,便是季鄴南提前在酒櫃後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