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小水又和良生見面了，地點居然在雲圖坊。如今他為雲圖工作，胸口掛著員工牌，看見她就點個頭。她坐在訪客區，雙手擺在橢圓形的桌面上。桌上有對招財貓，圓鼓鼓的，很久之前她買的。她緊張了，就捏著兩只陶瓷玩具。
沙齊天拉著老頭去二樓談話了。良生沒跟上去，反而陪她坐在訪客區，還遞給她一杯水。他沒有冷眼以對，沒有表示憤怒或者悲傷，沒有責怪她臨陣悔婚，也沒打算挽回她。他換了一副鏡框，金絲邊的，收斂了情緒，又咄咄逼人。
小水心懷愧疚，可他的神情似乎在說不必了。孟良生不接受旁人的同情，連她的也不行。
所以小水提另一件事，她最好奇的：“良生，你怎麼會來雲圖？”
“小水，我犯下一個大錯。”他的語氣好像在談工作，“我放任你一個人生活那麼久，你跟我漸行漸遠，我卻沒察覺。我不瞭解這些年你做過什麼。到頭來，我就失去了你。這幾個月，我都在反思。”
等她舔舔幹燥的嘴唇，他又說：“喝口水。我們沒結成婚，都是我的錯。”
如果不是認識他那麼久，她幾乎會相信他在悔恨。可他不只是悔恨，他不好過，也不會讓她好過。
良生微笑道：“正好沙老來找我，他需要我。我來雲圖，就能瞭解你過去的生活。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小水憋著氣：“你來雲圖瞭解我？我就在你面前，你想打想罵要撒氣，可以直接告訴我。你在怪我嗎？你說是你的錯，可你明明在怪我。”
她感覺到了，他覺得她三心二意，對感情不忠誠。她就是一篇不合格的作業，一艘偏航的船，沒到達預期的目的地。
“小水，別激動。”他拿走一隻小貓咪，“自己犯了錯，就要深入調查。看看能否糾正，保證以後不再犯。這個擺件很可愛，是你買的嗎？你瞧，我忽略掉很多事，就連你喜歡小貓咪都不知道。”
這時他離她很近。小水有點詫異。他就淺談一笑：“別擔心，我不會糾纏你的。”
“良生，別賭氣好不好。你放棄前程，為我跑到雲圖來…”
“也為我自己。”他打斷她，“不全是為你。沙老對人很嚴格。我想知道，也很好奇，自己能不能配上他的宏圖大志。”
小水沒話說了。他倆並排坐，一人對一隻憨態可掬的貓咪，心情沉重，百味雜陳，那場面很古怪。
大聖很快跑下樓，因為他發現孟良生沒來會議室。
“喂，你上來，告訴你久隆的事。”
良生伏在她耳畔：“小水，我實在難以相信，你為這個人放棄了我。”
他很快起身離開，留下她愣愣杵在原地。沙齊天叫她自己回家，下週一他會去接她。
在漫長的歲月裡，她對沙齊天到底是什麼感情。她剛到雲圖那年，他還挺年輕，正為一個女人要死要活。又過幾年，他被另一個女人騙了好多錢。她還跟著索菲婭去處理騙錢的事。他不喜歡做生意，總跟爸爸吵架。後來他的哥哥死了，他又痛哭流涕。見識他的所有事跡，很難産生那種對戀人的悸動。小水清楚怦然心動的感覺，所以覺得自己跟他沒什麼。可是所有人，如今包括良生，都在暗示她與他的關系。
週一他來接她去覃家宅。良生也在車上，他和良生佔據中間兩個位置。坤叔夫婦坐在前排。她就獨自坐在後排。良生照舊開啟電腦辦公。沙齊天跟夫婦兩個談笑風生，介紹良生是從美國回來的高材生，半點沒提她和良生的關系。
“小水，今天我們見的人是誰？”他見她不說話，回頭引她說話。
她就把資料分給他們。他們和餘總彙合，先參觀一遍景區，再跟鎮長吃飯。
小水又提醒他們，除去鎮長，城鎮規劃署的人也會來。
良生翻完資料：“那些幾十年前的電纜溝，能不能找到圖紙？”
坤叔笑道：“找到也爛掉了。孟經理，咱們只能小心點挖，要是挖到文物，還能得快獎牌呢。”
接近中午，他們的車抵達覃家宅。這是座陳舊的江南小鎮。深秋季節，寂寥無聲。平房的瓦片積攢落葉，就像房頂攢著金葉子。灰黑的牆面剝落，窗框的紅漆全掉了。石板路沿一條小河浜鋪的，綠幽幽的水，倒映著秋香飄逸的桂花樹。
他們找到餘經理，這裡的居民已經清空，如今正給房子搭架子。指了指前方，果然幾個工人在綁竹竿。
良生立刻說：“架子這樣搭建很危險，工人沒掛安全帶就往上爬。”
安全設施明天到貨。餘經理又說：“這批架子是之前專案用的。孟經理，我們是做平房的，不過十來米高度，不用鋼管，那東西貴，搭建又費事。”
良生皺了眉頭，重申這樣不安全。
大聖笑道：“老餘，你別光顧省錢。把架子弄漂亮點，領導來參觀，你也有面子。拍張照，以後還能做宣傳。幸好安全帽明天就到，你讓他們全戴上。”
餘經理忙說一定。
小水跟著解釋：“孟經理從前做大工廠的，對安全要求很高，所以他不滿意。他是好心才提意見，他拿國際標準要求我們呢。”
餘經理表示他明白。他對良生有點敬畏，笑稱這座古鎮要跟國際接軌了。還好坤叔夫妻倆會插科打諢，氣氛依然不錯。他們走在前面，良生就和小水跟著。
良生覺得姓餘的只會打馬虎眼，不滿意：“我看他不明白，半點沒往心裡去。”
小水悄悄拉住他：“他和你以往打交道的人不一樣。你想讓他把這些架子拆了？他們用了十來年，不習慣你那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