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他守他的。
第108章
昭興元年九月初六, 晴。
閉宮一月的鳳藻宮終於開門，一頂閉不透風的軟轎從正門抬出，來到通往宮外的長長夾道。
這一條道平日裡不通馬車, 然而皇後病重，皇帝破例允許皇後娘娘的馬車通行。
軟轎在馬車前停下來, 年輕的帝王親自抱出皇後, 踩著事先預備好的馬凳登上馬車。
今日駕車的是金吾衛陸展，負責護衛的是內侍監曹聽風與少監龐穿雲。
皇後誕下皇長子後生了場大病，經沈神醫和太醫院的人診斷, 皇後之疾來得兇猛，難以根治，要找個合適的地方休養，以求一線生機。
隨行之人看得出帝王的情緒很遭,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觸帝王的黴頭, 全都恭敬垂著頭, 大氣都不也出。
待帝後上了馬車，聽風親自關好車門，然後示意陸展啟程。
於是, 馬車一路向南, 駛離宮女和內侍的視線, 消失在長長的夾道。
馬車裡, 顧清音一改方才奄奄一息的模樣，從蕭惟凜的懷裡坐直。
“你不用動。”蕭惟凜在皇後準備起身時開口, 主動挪到馬車的側座上。
顧清音就沒有堅持。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蕭惟凜和她有些共同點，他們都是不喜歡困在問題裡的人。
自從蕭惟凜接受了她會離開，便再也沒有糾纏, 而是將幫她離開當成一件正事。
他也的確做到了不讓她操心。
對外的說辭是她因為生産突染奇疾，不能見光也不能見風，越少人打擾越好，於是，在她“患病”期間，除了太後探望過一次，能出入正殿的只有蕭惟凜、沈神醫以及貼身照顧她的錦瑟，她病得太重，連小皇子也不方便見她。
經沈神醫精心治療一月，她勉強保住性命，始終無法根治，且皇宮裡不適合她休養。
唯一的解決之法，是先將她帶去山清水秀之地休養，同時派人去尋找沈神醫在各國雲遊的師祖。
之所以用病重而不是死遁的理由，蕭惟凜給她坦白過。
一來，蕭惟凜還在與世家相互試探拉扯，後位空置於他不利；二來，後宮無人，他徑直將柔蘭這個異族公主納入後宮有違體統，但是將人諒著不管不利於與西域的團結。
顧清音與他沒有仇怨，能理解他的難處，也欣賞他這份坦誠，看在他是誠心幫她離開的份上，願意成全他的私心。
馬車駛向出京城的方向，蕭惟凜主動開口打破沉寂：“想不想見明兒？”
顧清音搖頭：“不用，他跟著你我很放心。”
迄今為止，顧清音只在生下孩子那一天看過一次。
畢竟懷胎十月，若說完全不想，這是不可能的。她的身體的變化，泌出的每一滴乳水，以及坐月子的每一日都在提醒她，她生過一個孩子。
可她與孩子註定要分離，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才滿月的孩子沒有知覺，她有。
每多看一眼，會多增加一分不捨，母子分離並非喜事，沒有必要因為沖動給自己的回憶裡再額外增添痛苦。
蕭惟凜明白了，那就不見。
他的本意並非故意拿孩子挽留皇後，惹她不捨。
幼時他曾質疑過生母不在意他，才會毫無眷念選擇放棄生命，但母後和他解釋過，沒有母親捨得離開自己的孩子，他的生母當時陷在了痛苦裡，又沒有可靠的人幫她，才會走了絕路。
他曾經自信滿滿以為他會成為皇後的依靠，事實證明那是他自大，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皇後，如今他只是慶幸皇後比母親堅強。
但他會擔心，擔心皇後萬一想在離開前看一眼孩子，擔心她怕他不同意、又或是擔心從母後那裡將孩子抱出來惹出麻煩才不提。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馬車軋在車道上的聲音，蕭惟凜認真看著顧清音：“這麼些年是我對不住你。”
顧清音能感覺到他的歉疚，笑笑：“都過去了，今後你好好養大孩子，你們之間就算扯平了。”
對得起對不起的，顧清音早已看開。
這世上沒有絕對正確的路，一開始是她自己選的不與他魚死網破，也預見過這條路的結果，沒什麼可怨懟的。
蕭惟凜：“沿途都已經打點好，我派陸展護送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