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去看別的,裡面各樣金首飾特別多,鑲寶嵌玉的金鈿,金鑲玉魚籃觀音分心,鸞鳳穿花金滿冠,各式各樣,全都精美絕倫,富麗堂皇!
她兩隻手各攥住一把金貨,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心裡都是歡喜雀躍。
這帝王之家就是不一樣,哪怕當個沒名沒分養在外面的,隨手就送一大箱子貴重首飾!
景熙帝此次前來南瓊子是為了祈福之儀,明日是正儀,清晨時候他便要前往上瓊山,屆時欽天監諸部官員以及諸執事陪祀官都會在場,他身為帝王必要主持祝儀,並向天上神明禱告獻牲。
他人雖不在宮中,不過要緊朝政還是要處置。
這幾日內閣輔臣將要緊政事都歸置總結過,呈現到他面前,他挑著看了看。
大暉天下的疆域要遠勝前朝,從南到北甚至時令不同,可能這裡飄雪那裡幹旱,這裡富足那裡貧瘠,於是總有各樣要緊大事被各地官員寫在公文上,快馬加鞭送到都城,經過一道道手續後呈現在他面前。
那些奏章的撰寫者,自然都是懷著萬分虔誠之心,一筆一劃寫下,盼望著他這位帝王能夠親閱,能夠點批。
這於他們來說也許是這輩子最大的機會。
可對於景熙帝來說,送到他面前的奏章太多太多了,多的時候每日達到上千件。
他不可能全都親自批閱。
這些奏章會有內閣官員做初步的篩查檢閱,歸置整理,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分門別類,並向他稟報。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要緊大事是他一直記掛著的,比如沿海一帶的賊寇以及造船海航,比如西北可能的災荒。
是以如今他並不敢鬆懈,依然召見了幾位大臣,並處理了幾項重要政務。
這麼批閱著各樣奏章時,他便聽到外面沙沙的聲響。
他並沒在意,依然低頭批閱,當終於忙完了,走到窗邊看過去,外面已經下雨了。
縹緲的山雨籠罩著這別苑,以及遠處的山裡,有幾點昏黃的燈光在朦朧雨中依然亮著,還有兩個小太監正穿著箬笠匆忙走過前面院落。
於是景熙帝便恍然,原來適才的沙沙聲是因了這雨,早就下雨了。
這一刻,他心裡竟然生出幾分荒蕪曠遠的孤寂感。
天涼了,秋雨來襲,夜色降臨,這一切不知不覺地到來了,而他一直埋首在案前,看東南匪事,看西北旱災,看一個他甚至不記得名字的邊陲小鎮的驚天命案。
大暉天下的每一日都會發生那麼多事,他都要看一看,而他的窗外下雨了,他卻無暇顧及。
他受命於天,撫世而治,自從登基以來,勵精圖治,十八載春秋的勤勉,才換得這太平盛世四方臣服。
可他自己呢?
他是生來的寡人,寡人便是高處不勝寒。
什麼夫妻之情,什麼天倫之歡,這些距離他都很遙遠,他要坐在禦案前,在那些奏章上用朱筆批註,要他批註過的奏章再回到這大暉天下的每一處角落。
要他們聆聽聖意,要他們受寵若驚。
他擁有天下,富有四海,可真正屬於他自己的,並不多。
這時候,他眼前突然浮現出一雙眼睛。
很是濃密的睫毛下,那雙烏黑澄澈的眼睛,乖巧柔順,卻又彷彿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她流淚的時候,眼睛像是被水洗過,這讓他想起靜謐縹緲的秋雨,想起墨黑寂靜的夜晚。
整個世間都是無趣的,是奏章上齊整而規制的陳詞濫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