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看起來真正開始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父親大人。這種架勢讓許一飛有了一絲預感,這幅麻將牌要命運多舛。
平日裡即便是打麻將,好歹也能吃上一頓野獸派的燉熬大白菜,今天倒好,竟然飯都沒得吃。
要是自己中年時候這一頓飯不吃是常有的事情,有時候工作忙起來,完全都不覺得餓,這也是身體每況愈下的原因。
可是現在的身體正是十八歲的年齡段,那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頓飯不吃就有些眼冒金星的趨勢。
許一飛明白,這是低血糖的徵兆。
年輕的身體是那麼的輕盈強健,可也是需要大量熱量供給的。他走到那當做廚房的小隔間,那裡只有不到兩個平方,可也是大雜院中頂級的違章建築了。
那時候大家都在住房旁邊加蓋一個小小的棚子,用來當做存放雜物或者廚房。
許一飛家裡這個小棚子還算是相對的講究一些。石棉瓦都用水泥固定了,外面還抹了一層用來防水。
但即便這樣,剛一走進去就覺得一股嗆人的一氧化碳窒息感撲面而來。這是蜂窩煤爐子特有的烹飪環境。
這種爐子大家都是露天擺放,直接在上面做飯,至於蜂窩煤燃燒過程的二氧化碳排放,完全都是原生態的路子,大家也都習慣了在這種嗆人的環境中生活。
這種難以忍受而又親切的感覺讓許一飛心中頗有感觸,他看了看家裡的存貨,只有一罐子豬油,一棵大白菜,七八個雞蛋,還有一小撮韭菜。
主食是父親從單位食堂買回來的饅頭,掐了一塊放到嘴裡,只覺得一陣麥香,八幾年的饅頭還真好吃啊…真不是自己懷舊的原因,而是鐵一樣的事實。
這饅頭有韌勁,入口勁道,尤其這種特殊的麥香氣是一直懷念的,今天再一次嚐到這種味道實在是太好了。
他看到蜂窩爐子火已經上來了,利利索索做了一個韭菜炒雞蛋,一個豬油熬白菜,把饅頭用蒸鍋熱了,然後把飯菜都端到桌子上,等待父親回來。
這一通忙活時間了真是不短,只聽到外面一聲工具丟在地上的聲音,父親推開門走了進來。
怨不得剛才想要把爐灰剷出來找不到鏟子,原來是父親拿走了。但是回來的時候卻是兩手空空,那個裝麻將的草兜子早就不見蹤影。
這幅麻將可是父親的寶貝疙瘩,也是他在大雜院鄰居中可以吹噓的本錢,在八四年當真是一件稀罕物。
許一飛不由得隨口問道:“爸,麻將呢?”
“埋了,以後我也不打了,你也永遠不許碰這個害人的東西。你還小,別覺得有點小聰明就想不務正業,賭博這個東西絕對不能碰知道麼?在讓我看見你打麻將,我就…”
“得得得,爸,我這輩子第一次碰麻將你就這一大套上綱上線,你這打了多久了,我記得上高中你就開始了吧。也沒見你這工人階級老大哥走上歧途啊。”
許一飛和父親永遠都是這個腔調,父子關係看起來經常吵吵鬧鬧,實際上比起八十年代其他的家庭要融洽得多。
那時候能和自己父親這麼說話的家庭氛圍很少,原因就是許一飛的父親對自己這個兒子心有愧疚。
自從母親去世,自己忙於工廠裡的工作,在生活上照顧的都是粗枝大葉,所以表面上簡單粗暴,其實兩個人可以說是無話不談。
“以後我也不打了,麻將被我埋在北嶺山上了,去的時候黑咕隆咚的,以後恐怕我也找不到地方。”
“你以後好好學習吧,麻將這東西挺坑人,今天看你打牌我才看明白,那老張老王,還有那個老李真不地道,居然合起夥來坑我。”
許一飛笑而不語,書中有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父親打牌的時候因為技術太差,一雙眼睛始終盯著麻將牌看,哪裡有餘地觀察那幾個叔叔的把戲。
剛才在旁邊用第三人稱視角看得清楚,這幾個鄰居那種拙劣的手法一目瞭然。這讓他懊惱之極。
“好好學習,現在改革開放,需要你們這些四有人才。”
改革開放!許一飛的心好像被觸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