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五,邵樹德在親兵、侍衛親軍、鐵林軍的護衛下,透過黃河冰面,抵達了南岸。
“大帥!”一身金甲的符存審上前拜見。
“此番圍殲長直軍,你在關鍵時刻投入所有騎兵,再讓天雄軍南下,非常果斷。”邵樹德拍了拍符存審的肩膀,讚道。
“此皆大王所定方略。若無此略,我等便是累死,怕也贏不了。”符存審答道。
邵樹德大笑,符存審也會拍馬屁,關鍵是拍得一本正經,有理有據。
戰術上的成功,掩蓋不了戰略上的失敗。這仗能打贏,主要是戰略定得好。
會話你就多點!
“霍存還不肯降嗎?”邵樹德看著被圍得水洩不通河陽南城,問道。
城池外圍的羊馬牆已被攻破,壕溝業已填平。最近幾日,城內甚至不敢出城襲擾了。
到了昨日,相隔不遠的倉城也在連番攻打之下,守將頂不住壓力,率五百人投降。
“霍存大肆徵發城中百姓,發給器械,上城頭戍守。我遣人招降,使者都沒能進城,為霍存遠遠一箭射死。”符存審據實回答。
其實對河陽南城的圍攻烈度一直比較低,因為其特殊的地勢,很難使得上全力,圍困是最好的策略。
一般而言,大軍出外野戰,隨軍攜帶的糧草不足一月所需的情況下,是不建議攻入敵境作戰的。正常情況下,主將都會盡量籌備三月所需糧草,然後後方再不斷轉運,這就是一方軍敗,另外一方總能繳獲許多糧食的主要原因。
守城作戰,只要不是太窮,食品儲備量肯定要超過三月所需,半年、一年都不在話下。但如果城內人口數量太多,而城池又不夠大的話,還需要在外修築倉城,儲備糧草、器械,與城市本身互為犄角之勢。
河陽南城有多少糧食,現在差不多弄清楚了:倉城繳獲了五萬餘斛粟麥,還有一大批器械、傷藥、篷布、工具等物資,據俘虜交代,南城記憶體更多的箭矢、傷藥、器械,糧食相對少一些,可能只有四萬斛,考慮到官員、軍士、百姓加起來人數上萬,城中糧草應該只夠四個月正常所需。
四個月,其實也不少了,堅持到大河化凍綽綽有餘,或許這便是霍存的底氣。
“此城三面臨水,易守難攻,勿要硬來。”邵樹德道:“便是土團鄉夫,死傷多了也很可惜。”
河陽及邵州王屋、河南府河清共出了七萬鄉勇,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沒有太多軍事經驗,畢竟農閒時的訓練和真正的戰爭是有很大區別的。有人在農閒訓練時射箭賊準,結果上了陣緊張得不行,大失水準;有人平時自誇勇武,刀槍棍棒耍得有模有樣,結果上了陣尿褲子,這都是有可能的。
這次大舉南下,是河陽百姓多年來第一次真刀真槍與敵人幹仗,提升非常巨大。如果再有幾次大規模、高強度的軍事行動,他們還會有進一步的提升,民間尚武風氣會更加濃郁,最終都會體現在戰鬥力上。
不能讓他們在還沒成長起來之前就大面積掛掉,這不值得,也很影響農業生產。
“那便繼續勸降?”符存審問道。
“我聽聞符將軍足智多謀,喜談兵事……”邵樹德笑道。
符存審有些慚愧,道:“年少時慕豪俠,喜兵書,好勇鬥狠,讓大王見笑了。”
符存審年輕時在鄉里遊蕩,性格豪邁,悍不畏死,非常向往古時的豪俠。又酷愛讀兵書,幾杯酒下肚,就開始與人吹牛,各種兵法講得頭頭是道,唬得別人一愣一愣的,名氣漸漸傳了出去。
其實吧,那時候他也就是軍事愛好者水平,沒有實際領兵的經驗。但在亂世,名氣是可以變現的,巢亂來臨的時候,豪強為自保,出錢出糧募兵,給符存審第一桶金,然後得以投靠光州刺史李罕之,征戰中不斷習、充實自己,水平與日俱增。
現在的符存審,指揮幾萬人打仗已經沒有太大的問題了,他證明了自己,後面就會得到更多出頭的機會。
“無需自謙。”邵樹德擺了擺手,道:“喪亂之時,李光弼守河陽,可有借鑑之處?”
符存審熟讀兵書,古代戰例都瞭解,別本朝發生過的事了。他稍稍思索了一下,似乎抓住了什麼,問道:“大王之意,欲打退梁人水師援軍,令霍存絕望,再招降之?”
相州之敗後,郭子儀被撤職,朝廷令李光弼守東都,抵禦史思明。李光弼到洛陽後,認為自己兵少,賊眾勢大,守不住洛陽,於是決定退往河陽三城,從側翼威脅東都。
後來就發生了契丹人李光弼、粟特人李抱玉合力守河陽,先派大將、羌人荔非元禮,擊敗叛將、漢人周摯,然後再迫退突厥人史思明的離譜又精彩的戰事。
“……光弼先貯百尺長竿數百枚,以巨木承其根,氈裹鐵叉置其首,以迎火船而叉之。船不得進,須臾自焚盡。又以叉拒戰船,於橋上發砲石擊之,中者皆沉沒,賊不勝而去。”
簡而言之,李光弼提前準備了很多長杆,固定在浮橋一側,阻止賊船靠近,以防他們的縱火船順風飄過來,燒燬浮橋,然後又用砲車在中潬城及浮橋上拋射石彈,將敵船打沉了一部分,嚇退了賊軍。
當然這也是欺負史思明沒有水師。不然的話,以投石機那可憐的射程,是幹不過專業戰艦上的巨弩的。谷朿
“李武穆之策,當活用之。賊人有戰艦,卻比史思明強多了。如何迫退梁人水師,至關重要。只有讓霍存感到後援已絕,他才會放棄抵抗,甘心投降。”邵樹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