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固然下雪了,但以這些年的經驗,還不至於太大,道路勉強能行,就是要做好防寒措施。如果像李世民那次從遼東撤退,沒有絲毫準備的話,一旦被大雪打溼衣服,凍死的就不是一個兩個。
其他各部陸續撤走,但鐵林軍、銀鞍直還不能走,因為上京地區又爆發叛亂了,符存審帶了數千人,冒雪出征,直到十月底才返回。
渤海人已經有了粗淺的族群意識,治安戰估計還將持續很長一段時間。更何況B樹德還想對各靺鞨部落下手,編戶齊民,勢必又將引發動亂,短時間內遼東道很難穩定下來。
十月三十日,邵樹德帶著酒肉至上京北苑的鐵林軍駐地,大酺全軍。他還令各營挑選了些有威望、有勇力的軍士,一共數十人,親自設宴招待。
「今年要在龍泉府過年了,兒郎們或有怨言,朕知道。」邵樹德舉起酒杯,道:「先滿飲此杯。」眾人一同舉杯飲盡。
邵樹德剛才那番話,若換個人來講,可能就要面對軍士們的嘲諷和牢騷了。但慈父的威望太高,大夥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縱有不快,也不好表現出來。
「其實當兵賣命這又算得了什麼。」一年逾四旬的老兵說道:「當年戍守山南、河隴,一去就是兩載,不都是就地過年?」
邵樹德一聽,知道這是老人了,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敬了一杯酒,道:「朕有今日,全靠爾等了。」天子敬酒,老兵有些激動,手裡的酒都有點灑了,趕忙端起一飲而盡,道:「聖人放心。營中誰敢發牢騷,我自收拾了他。一個個哪那麼矯情?咱們關西好兒郎,從來不叫苦不叫累,歪嘴的都他媽是河南人吧?」
河南人不樂意了,一下子站起來七八個,梗若脖子道:「咱們出遠門是少,當年梁王也是在家門口廝殺,但那又如何?遠征渤海,不還是來了?聖人放寬心,營中鬧騰不起來。誰敢鬧,從我身上爬過去。」
邵樹德哈哈大笑,又舉起酒杯,道:「河南武人耐苦戰,尊奉軍令,我素知之。來,滿飲此杯。」河南人齊刷刷倒滿酒,一飲而盡。
邵樹德揮手讓他們坐下。
軍中作亂,一般都有刺頭組織。而這些刺頭,基本上都是各營中最能打,同時又交遊廣闊之輩,邵樹德把他們請來,安撫到位了,軍中也就安穩了。
「我到鐵林軍中時日尚短。」一操著河東口音的武人說道:「但只有一句話,昔年晉王討幽州,正月裡漫天大雪,我等說走就走,毫不含糊。赫連鐸引八萬騎攻雲州,我等將其擊敗,逐入草原數百里,時已臘月,平地雪深七尺,不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陛下寬仁,賞賜給足,河東武人心中自有一杆秤,都願為陛下效死。有哪個不開眼的敢發牢騷,老子一巴掌扇過去,非得打掉他滿口黃牙不可。」
邵樹德復大笑,又敬他一杯酒。「陛下......」
「陛下····..」
接下來又有數人起身,爭相效忠。
「都坐下。」邵樹德雙手下壓,讓眾人坐下吃肉、喝魚湯。
他知道,武夫們聚在一起,不願意
被別人看扁,容易捲起來。但這種雞血,不可持久,心中還是有些許芥蒂的,接下來還得給予相應的物質獎勵。
於是,他說道:「冬日漫天大雪,兒郎們終日窩在炕上,也不是個辦法。這樣吧,朕欲每旬全軍大酺一日,順便比武,各營勇士皆可參加。營前十名、指揮前十名,都有錢帛賞賜。若全軍前十名,錢帛之外,還有北珠、金銀器、貂鼠皮賞賜。前三名,額外賜渤海世家美婦一名。」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熱烈了起來。在座各位哪個沒兩手絕活?武人最是爭強好勝,把死對頭壓在身下,贏取錢帛、財貨甚至女人,豈不快哉?
陛下真是太懂咱們武人的心了!邵樹德見狀輕捋鬍鬚心中得意。事成矣,軍心大安。
******十一月初一朝會。
天光未亮之時,文武百官們就在太極殿外等待了。因為是朔望大朝會,因此遼東道的官員們也來了。
中書侍郎陳誠招了招手,張全義一溜小跑,湊了上去,躬身行禮,用略帶巴結的語氣說道:「師長有何吩咐?」
「你在參州種黑麥,畝收幾何?」陳誠問道。「畝收七八斗。」張全義答道。
「如果遼東廣種黑麥,畝收可能上一斛?」「應是可以的。」張全義說道。
「那我就放心了。」陳誠說道。
「師長,其實何必呢?種水稻不就行了麼?畝收兩斛不成問題。」張全義說道。「我怕遼東突然變冷,種不了水稻。」陳誠說道。
張全義恍然大悟,讚道:「師長就是師長,深謀遠慮,僕佩服之至。」張全義拍馬屁的聲音有點大,引得其他人回頭張望。
陳誠咳嗽了一下,低聲道:「聖人就住在偏殿,注意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