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縣也終於藉著這個不是機會的機會,講起了一段十六年前的公案。
此案糾葛之大,關聯人之廣,實在讓一縣之令棘手。他的前任就是因為這件公案,被人拿住了痛腳,被革職查辦後,沒過多久,扔下一個兒子就撒手人寰了。
“金陵國子監有位老教授姓周,生了一個女兒喚做周嬌。長到一十六歲時,是花容月貌舉世無雙。也因此引來了無數的王孫公子想要納美。周教授自然是不肯,只說自己家不會賣女求榮,也不會攀龍附鳳,只願給女兒尋個本分的人家,平安一世即可。”
周全冷笑起來:“既然讓王孫公子們看在了眼裡,恐怕就由不得他了。”
“誰說不是呢!”許原知縣嘆口氣繼續說道:“有那麼一家逼迫甚緊,老教授萬般無奈之下,求了國子監李祭酒,將他調來京城一所縣學任教。想著遠離了是非地,也就能躲過了一劫。誰能料到,這正是劫難的開始。”
“是本縣麼?”賈雨村若有所思的問了一句。
“正是這裡了,否則也不會壓在案牘上塵封日久。有一日幾位子弟來鐵網山秋獵,其中一位追趕獵物甚急,馬失前蹄跌落下山,命中的劫數,為那位小姐所救。”
說到這,許知縣抬頭看了一眼書院的方向,讓李修警覺起來,不會這麼巧的是這裡吧。
“佳人相救,因難成緣,卻是段孽緣。那公子是勳貴世家子弟,將來還是個襲爵的嫡長子。他的親事家裡早早定下,怎能容下一個窮書匠的女兒來執掌中饋。那公子和家裡鬧過一陣後,也不得不娶了一位門當戶對的夫人進門。”
李修聽得是目眩神迷,心裡想了一下他和黛玉。一個久居西域大漠,一個常住江南水鄉,隔著十萬八千里,原本此生無有半點瓜葛的兩個人,因為各自的事體,都來到了京城。
可京城之大,也不是他們倆能見著的地方。一個深居豪門廣廈,一個寄居市井淺巷,若是沒有深重的緣法,今生今世他們二人也見不得面。
這,算是什麼緣呢?
“世上的事,就是那般的千變萬化。那夫人進門後,先生了一個哥兒,不幸夭折了。養了幾年身子,又給生了一個哥兒,算是那家的長房長子,可謂是後繼有人了。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位夫人失了根本,身子漸漸的萎靡下去,還沒把小少爺養大呢,就丟了這一世。”
賈雨村居然灑淚了:“唉~~~想我老妻也是如此,跟著我受盡了苦楚,終於柳暗花明時,她卻等不急了。”
李修只好先去勸他:“多情空傷身,節哀為上。”
“哼!”賈雨村還不領情:“你又懂個什麼?要不是...”他還知道隱去一個人:“她體諒你的不易,誰會管你的死活。”
周全嘿嘿笑起來:“這話咱家一萬個贊成!你只管著在山上苦讀,扔下這麼大一攤子事,還不是她給你慢慢的張羅。就說接教習家眷的事,你張張嘴就不管了,一應收拾院子,裝裱房子的事,全都是人家帶著人一家一家趕出來的。”
就是這裡,許原說錯了半句話,差點讓李修惱羞成怒。
“我勸修公子一句,侯門女看著雖好,卻不是良配啊!她身後牽扯的事太多。”
“嘶~~~”賈雨村和周全都一臉詭笑的等著李修發火,他們倆都看出來了李、林之間的小情愫,偏有這麼個“棒槌”說不好,你以為你是縣令,李修就不敢罵你了麼。
“不妨明言!”李修連敬稱都省了,只等著他說出林黛玉的名字後,就開罵。
“還能是誰,賈恩侯的庶女啊,她就是周家女的女兒,榮國府的賈恩侯就是那位公子。”
“哦哦哦”三個人興趣大增,眼冒精光催促許原講吓去:“快說快說,怎麼就給生了女兒了。”
“原配死了總要續絃嗎,賈恩侯頂著老誥命的責罵,硬是給抬回了府。”
李修不信,憑他所見的賈赦賈恩侯,可沒有這般的長情,他院子裡的妾室最多,能留住身子的丫鬟是鳳毛麟角。
“官司呢?說了半天故事,官司是什麼?”
許縣令一拍桌角:“抬進府時已經身懷六甲了,說是等著生下來再說。可沒想到,留子去母,死在了產房。接生的是我岳丈家的穩婆,看出了事情不對,將實情告訴了我丈人。周老教授得知後,焉能善罷甘休,與賈家打了好一場的官司,最終也是氣絕身忙。辦這場官司的是王家的本家。”
李修三人不約而同的點點頭,原來又是王家幹了這髒活。
許縣令繼續說道:“可王縣令也沒落著好處,死後只留下個兒子務農,守著幾畝薄田勉強過活吧。前些年娶了一個媳婦,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又把寡岳母接到了一處度日。”
“怎麼就結不得案呢?”
許原一聲長嘆:“忠順王爺不讓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