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過了十幾天,一個很平常的晚飯時間。
當我爸媽把菜端上桌,正準備開始吃飯的時候,從院子裡走進來了一個人。
揹著滿是汙垢的布包,一身邋里邋遢,雙手還拎著許多東西。
“咋的?不歡迎我?”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進來,用的還是東北腔,語氣卻極為慵懶。
我爸媽痴痴地看著來人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飯桌上。好半天,我媽轉身進了廚房,拿了一副碗筷,和一個酒杯出來,放在桌子上。
然後我爸才姍姍開口,因為激動而語氣顫抖著說道:“陳大哥......”
是的,來人就是消失了一年半的陳繼道。
陳繼道把手裡的東西遞給我媽,然後擺了擺手,也不理會我爸媽,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就開始風捲殘雲似的吃菜了。
我媽接過那一大堆東西,仔細一看,紅色袋子裝了兩條紅大刀香菸。
這可了不得!那年代,紅大刀香菸你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
為啥?因為那煙是部隊上只有排以上的幹部才能享用!
我媽是沒有見識,不知道這煙,但是我爸聽農村社隊裡的人聊天,提到過,所以他知道啊!他眼尖的看到了,心裡非常震撼,也暗自揣測陳繼道的身份。
除了兩條紅大刀的香菸,還有兩瓶四特酒。
四特酒在我家這裡是買不到的,鄉場都不見得有,得到城裡才有的賣,聽說城裡凡是有酒宴的,都會用它去招待客人。
接著是用紅繩串起來的兩大塊臘肉,那香味,我爸擱著一個飯桌都能聞到!
還有兩個最大的布包,我媽開啟一看,是一件軍大衣,一件花棉襖!
好傢伙!都是些好東西!
我爸媽眼睛都直了,我媽趕緊說道:“陳大哥,這些東西我給你放好。”
“放啥放?給你們帶的!這一年多了,也不知道你們胖沒胖,兩件衣服你們等下試試,不合身就拿到裁縫那絞絞。”
陳繼道頭也不抬,狼吞虎嚥的吃著菜說道。末了,他隨意的用手抹了抹嘴,然後一臉討好的對我媽說道:“對了,給整盤臘肉燉土豆唄?”
我爸媽死活想不到,這麼些好東西,是陳繼道給他們帶的。
這讓他們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前腳的恩情還沒還,這又這些好東西送給他們,他們感動之餘,還有些惶恐。
“愣著幹什麼?家裡沒土豆了?”
“有,有。”我媽擦了擦眼角噙住的眼淚,回應後就進了廚房。
這時陳繼道拿起酒杯,和同樣愣住的我爸,碰了個杯,用我這的方言說道:“憨頭巴腦個,沒見過好東西?”
我爸還沒回過神來,只是傻傻的點了點頭。
看得陳繼道收回酒杯,“哧溜”一口酒下肚,又重複了一聲:“憨頭巴腦。”
說實話,這頓飯吃得我爸媽心裡極不踏實。
因為他們早已商量好,等陳繼道來了,就求他不要收我為徒的事情。但是陳繼道帶來的這些“厚禮”,卻讓我爸媽在開口與不開口之間徘徊。
陳繼道離開了一年半,回來不帶著東西,我爸媽也不會說些啥,畢竟那年代淳樸,更何況陳繼道還是我家的恩人。
但是帶著這麼厚重的東西,這就不是做人這麼簡單了。
連快過冬的衣服都為我爸媽準備好了,他是惦記著我爸媽的!
這反而讓我爸媽不好再開口拒絕他收徒的願望。
一頓飯下來,氣氛是非常尷尬的。
我爸媽不會掩飾什麼心情,而陳繼道似乎好幾天沒吃東西的樣子,一頓狼吞虎嚥,那盤臘肉燉土豆被他一個人吃了個精光,其他菜也沒能逃出他的筷子。
我爸媽心情比較複雜,心思壓根不在飯菜上。所以飯桌上的氣氛很壓抑。
“說吧,什麼事情?”
陳繼道吃完飯後,瞧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剔牙,我爸還在一口一口的喝著悶酒,我媽則開始動手收拾飯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