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思緒不在她們,此刻沉默,臉色並不好看,吟兒一怔,斂了笑容,意識到曹玄先斬後奏,竟又一次與阡原則相悖;那督糧官即使是自願捨生,人既冤死,對其妻子再多撫卹,又有何用。
一時悵惘,戰爭,說是為平凡者發起的,流最多的偏也是他們的血。
對陣告終,本應是贏家輕鬆、敗者發愁的時候,卻有人與眾不同,作為贏家還愁雲慘霧。
那就是身處雅州的風鳴澗了,說來也是命不好、攤上了,旁人在陣中的位置剛好就在營地不遠,偏偏他吧,離得遠不說,還非得在蠻人的地盤裡!
不得不說,他和那個必須到此就位的金人也都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好在,窮山僻壤,夜半三更,應該也沒幾個人瞧見。
攜九章劍意氣風發、熱血昂揚地參與那轟轟烈烈的對決,還與飲恨刀、馮虛刀、殘情劍、寒楓鞭同仇敵愾連著打了兩次,他只覺他的血魂都飛了千萬裡,就在林阡、徐轅、獨孤清絕、寒澤葉任何一個人的左右,說不出是怎樣的壯懷激烈!
夢一醒,全成空,兵器回手,卻還滾燙。
半晌他神才定,敵人已不知所蹤,應是被劍氣激盪滾落了山崖?風鳴澗與那人不算熟,依稀知道他是楚風流麾下那個“魍”,難得交手,惺惺相惜,也不想追到崖下再去趕盡殺絕了,看天光乍破,他正待離去,忽見數步外的草木中隱隱有血,不禁一愣,心膽俱懸——千萬別傷了無辜!
移近幾步,一驚更甚,慌到手抖,當即失聲:“……”那個倒在陣法旁邊、流了滿地血的,竟然是五加皮!?
風鳴澗感覺天旋地轉,驚恐地衝前將之抱起,二話不說要給他輸送功力,卻不知五加皮到底傷到了哪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血?
他無法寧心靜氣,本也就無甚體力,故而相當難救,急切地環視四周,尋找這血的來由,咦,奇怪,這孩子好像沒受傷啊,只是被震暈了過去?那血是……他急火攻心,險些走火入魔,半刻後才發現,那原來是五加皮帶過來的一條狗,雖然屍體已經模糊得難以辨認……大起大落,又喜又怒。
五加皮終於清醒過來:“爹……”嚇了他一跳,當即甩臉色:“你這臭小子!怎麼跟過來了!?”
“爹,你眼睛怎麼紅紅的,剛剛是被打哭了嗎?”五加皮惺忪地問。
“滾!”他才不想承認他差點被急哭。
“啊!”五加皮突然色變,一把推開他,爬到狗身邊去,伏屍痛哭流涕,“大柱,大柱,你死得好慘啊!”
風鳴澗悻悻站旁邊:“真是不知死活地跟過來,你瞧害死了你的狗吧。”還好這名喚大柱的狗給五加皮擋了災劫,五加皮再站近半步都能被這陣法能量帶走。
“那是個什麼龐然巨物,又燙又重又刺人,害死了我大柱!”五加皮嚎啕大哭,忘乎所以要就地埋狗。
“喂,別哭,別埋,趕緊走!”風鳴澗意識到身處敵境,哪容得下這小子感情用事,趕緊拉他捂住他嘴,強行要帶他走,五加皮也不知哪來的蠻力,死賴在原地閉著眼睛使勁哭嚎。
“死小子!”風鳴澗聽到人聲,心中一緊,急著趕緊將他打暈,剛準備直接扛走,卻儼然來不及了。
眨眼功夫,一大群蠻人提攜刀槍將他圍得水洩不通。
“臭小子,害死你老爹!”風鳴澗暗叫不好,換往常這些等閒之輩,再多一倍他也敢匹馬突圍,可今天,剛對陣完,哪還有力氣?何況還拖著這麼個累贅!
束手就擒,只道天亡我也,就為了那麼個破陣法,自己送上門來給敵人圍剿——這些蠻人,此刻面容多呈喜悅、驚詫、疑惑、恐懼、緊張之色,劍拔弩張卻是一個也不敢迎上,為什麼,因為他們所有人都認識他,化成灰都認得,這是令他們聞風喪膽、孩童啼哭的戰無不勝風鳴澗!
連日來他都是勢如破竹壓著他們打,任何情況都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敵眾我寡、敵強我弱,居然,送上門來……?
“風鳴澗,你好大膽子!”蠻人散開一條道來,他們的首領高吟師,人未到聲先至。
“大哥,殺了他!”二當家磨刀霍霍,高吟師舉手示意,“且慢!”
當然要從長計議。
風鳴澗為何放棄屢戰屢勝、猥自枉屈潛入為諜?這是蠻人十個腦袋都想不透的。
因此在綁縛了他父子二人之後,高吟師以及一眾首腦,對他此行的來意進行了長達數個時辰的探討。
同時也出動各路人馬、男女老少,對著風鳴澗威逼利誘、軟磨硬泡。
高吟師心裡清楚,不能就這麼快刀斬亂麻地殺了風鳴澗,那關係到風鳴澗身後的南宋兵馬,指不定他們在下一盤大棋!
另一方面,高吟師也不願風鳴澗死,更寧可迫他投降,幫蠻人反抗官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