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裡很黑,北染背靠著冰冷的石壁、抱著雙膝窩在一處角落小聲抽泣,一隻老鼠從她身邊經過,竟是一點也不怕人,還衝她吱吱叫了好幾聲,北染反射性的從地上彈起避開它幾步遠,忽而意識到,這裡也並不安全,她不能在這久留,她得出去。
於是她擦開眼淚,扶著石壁小心翼翼朝前走,所幸走過一段,道路變得寬敞了些,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還裝有壁燈,四周亮堂起來,北染隨即加快步伐,順著那路一直走。
不知過了多久,漫長的道路終於看到了盡頭,北染一鼓作氣跑出去,待到出了山道才停下來喘了口氣。此時天邊已星星點點的泛了些白,約摸著再過不到一個時辰就要大亮了,北染站在原地環視了一圈,立馬認出,這是青藤寨旁邊的那座山,而這暗道的出口,連線的就是山腳下一個廢棄的小木屋。
青藤山其實並非一座山,而是當地五座山的合成,五座連綿的青山呈線狀排列,彎曲有形,極像一根盤繞的青藤,故而得名,而青藤寨的選址就在這根藤條的首座山上,同時也是最矮的一座。
清楚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北染料定那些官兵定不會想到旁邊山上還有人,便拔腿又跑,不是往山下去逃生,反是徑直上了山,一路跑到山頂。不得不說,之於一丘之隔的青藤寨,此處是一個極佳的觀察位置,能清清楚楚看見下方青藤寨中的情況。北染蹲下身來,躲在半人高的草叢中死死盯著下方那片通紅火通明的區域。
成片的官兵聚集在被炸得破破爛爛的青藤寨中,多人舉著火把在裡四處穿梭,不時就會有兩人抬著一具屍體出來,因為離得遠,北染並不能看清這些屍體的臉,但能從他們的身量分辨,這裡面有成人,也有小孩,有男人,也有女人。
看來,在她離開之後,藏在山洞裡的老人孩子們也遇難了,可她心中還抱了一點幻想。她眼神直勾勾的看了半天,直到寨中正殿前的大院裡全擺滿了屍體,運送屍體的人全都歇息下來,她也沒見有人押來一個活口,哪怕是受了傷、被綁著做人質的也好,然而並沒有。此等情況就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寨中所有人都陣亡了,包括她的父母,包括十九和十七……
想到這裡,北染淚如雨下,捂著口鼻的手瑟瑟發抖,她看著下方那偌大院中堆積如山的屍體,也不知哪個是她的爹孃。
與此同時,另有一大批人在收繳著寨裡的物資,他們兵分幾路,一些衝進庫房,將裡面存放的財物悉數搬了出來,另一些人扛來長梯,取走那掛在屋簷下用來照亮的夜明珠,他們每取走一顆,寨中一角就暗下去一點,然後再一點、再一點。
北染心中暗罵了句:這群豬狗不如的畜生!他們拿起別人的東西時,行動之迅速,動手之乾淨利落,分明打著官家的名號,實際卻與殺人搶劫的馬賊並無異樣,甚至比他們還要狠上三分。
他們將寨中的東西收刮完畢,又往那些屍體上扔了把火,熱辣的火焰很快燃到每一個放平的寨民身上,將他們吞噬,也將他們永遠留在了這片故土。
原本幾百人的大家庭,一夜之間化為灰燼,獨剩了北染一人,心中落差該與誰去說。北染坐在地上又哭了好久,直到天光大亮時,她方才搖搖晃晃起身,想起十三叔最後曾說,她爹讓她去京城找一個姓劉的大人,然後她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撥開齊人高的野草下山去了。
一路上北染都渾渾噩噩,好幾次踢到尖石險些摔下去,到了山下,她竟又看到了官兵的身影,原來他們並沒有完全上山去,還留了一些人在此處巡邏,北染在亂草叢中穿梭,險險與他們避開,走得極為謹慎。
突然,一隻手從背後拍上了她的肩頭。
北染心中一跳,果斷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反身一個擒拿就將那人扣住,隨即手中匕首眨眼間就抵上了那人的脖子。
“別,是我。”
北染一看眼前人,吃了一驚:“楚望?怎麼是你?”
不怪北染認不出,從前總穿黑衣的楚望今天居然破天荒的穿了一身紅,鮮豔到過分的顏色映得整個人似乎都變了相。
楚望看著北染,也嚇了一跳,只見北染從頭到腳都只能用凌亂二字來形容,一雙眼睛紅腫得厲害,白眼球上遍佈血絲,有些可怕,還無半點神采。
兩個官兵恰巧過來巡邏,眼看就要發現他們,楚望一把拉過北染,帶她進了一片深的灌木叢裡。
這裡竟是還有著十餘人,都是楚望帶來的,就連他那個管家都在,北染更是不明白了,已經做不出任何表情的她,面部僵硬的看著楚望問道:“你們來這做什麼?”
那管家先一步道:“我家少爺……不,寨主,是來提親的。”
“提親?”北染疑惑的看著楚望。
楚望立馬道:“不,不是,你別聽他瞎說。我過來找北叔叔有事,卻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
北染沉默起來,低著頭隻字不語,楚望心知又戳到了她的痛處,也想不出個安慰的話來,便只得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去京城,我爹讓我去找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