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染白了他一眼,將臂彎裡的織錦一股腦全塞給他,沒好氣道:“拿去給他。”
瀾安抱著懷中那已堆至他下巴的大量織物,哭笑不得:“行,左右這壞人還是我來當。”
傅往之做完北染與瀾安交給他的活計,帶著阿潯一起回了師門,按照他們那地方的規矩,新媳在進門前,是要先去面見一次家中二老及族親長輩的,若是入了門派,還要面見師兄弟。阿潯此番前去,便是要將這些人見個遍,順便玩幾天,熟悉熟悉環境。
於是阿潯一走,北染就開始倒騰起了這場婚事。
按北染的話說就是,女孩子一定要滿了十八才能叫做大姑娘,才能出嫁,一日都不能少,故而阿潯與傅往之的婚禮定在三月之後,也就是五月十六那天,宜嫁娶。而為了選這日子,北染與瀾安將黃曆都翻破了,來回爭論了十餘次,才終於定下。
北染更是在日子定下的第二天就開始去城中挑選好布料、物色好裁縫,就想能在阿潯出嫁那天,見她穿上最美的紅嫁衣。
衣料和裁縫選好,北染也一刻沒停下,接著又開始擺弄起她們的小院,親自在樑上掛紅綢帶,裝點傢俱,親手寫“囍”字、親手剪裁,再拿去房門各處貼好。瀾安笑她:“你施個法術片刻就能完成的事,何必這麼大費周折的自己擺弄,不嫌累得慌?”
北染正攀在一張高凳上往涼亭裡的牌匾上綁紅絲帶,目不轉睛道:“你懂什麼,這是阿潯出嫁,又不是別的,我自然要事事親力親為,我就這麼一個徒弟,大抵我這輩子也就操辦這麼一次了。”說到後半句,她語氣輕了許多,並伴隨著一聲長長的輕嘆,將她心中雜陳的情緒全藏在了裡面。
瀾安沒再說話,只靜靜的靠在柱上看著她。北染綁完手中最後一根綢帶,正要從凳上下來,誰料那不識好歹的凳子腿卻突然掉落一塊,瞬間失衡的北染急劇從高處落下,電光火石間,瀾安一個大步上前,將墜下的北染牢牢接在了懷中。
北染驚魂未定,倒在瀾安身上一時間竟不知所措,待看見瀾安那如波似水的雙眼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她,她才陡然驚醒,慌慌張張的從瀾安臂彎裡溜出,撿起地上丟落的殘料倉皇而逃了。
看著她逃竄的背影,瀾安負手而立,剎那間,身量彷彿長了幾分,整個人的氣場也變得有些不一樣。
北染逃到前廳才停下,將門關嚴實了背靠在門上,平定心神後才想起一事,他那雙眼,好熟悉啊。
婚期一天天逼近,阿潯那正主沒什麼感覺,依舊每天上躥下跳樂呵呵的,倒是北染這個做師父的緊張得不行,尤其距婚期還有十來天時,一會擔心這裡沒弄好,一會擔心那裡沒擺對,瀾安拉著她在整座院子前前後後、裡裡外外走了一遭,確定了一切都已恰到好處,她才消停下來,好好坐了一會兒。但沒過多久,她又開始吵著要去城裡裁縫鋪催婚服了。
正巧阿潯下山玩鬧去了,家中也無需防賊,瀾安便跟著心急如焚的北染一起下了山,去看看她說的全城僅此一件的紅色喜服。
只能說,北染對她這個徒弟真的是好得沒話說,不知她是如何跑遍全城,才找到了這家聲名最大的裁縫鋪,入門便可見十幾個繡娘分坐兩排,正專心著手中繡作。據說,這家還時常給帝王家的妃子娘娘們做衣服,手藝活上絕對無刺可挑,但工費和料子錢也是真不低。
且看繡娘拿來的那兩件北染叮囑做的衣裳,絲光的料子,上手極滑,對光生輝,衣襟袖口都用綾羅滾了邊,正身上多處用金線繡了暗花,朵朵都是開得極好的向陽花,埋線的地方處理得一絲不苟,常人根本找不出它的瑕疵之處。
若要用句話來形容它,就只能是巧奪天工。不消叫個懂行的人看,都知道這一定是花了大價錢。
繡娘小心將那衣服交給北染,說道:“做是做好了,就是不知道合身與否,按照度尺做的衣裳,難免會有點偏差,若是能有人試試就好了,不合適還可以改。”
北染看著手中那精美的華服,正要說拿回家試試,若有差池改日再來,就見那繡娘眼前一亮,緊接著樂道:“哈,你們二位不就是現成的試衣人嗎,不如進去裡面換上,出來瞧瞧?”
北染與瀾安四目一對,轉而對繡娘道:“這不好吧,我們……”
“我認為可以,那就有勞夫人幫我們考量考量。”北染一句話還沒說完,瀾安就搶著打斷,而後拿走了北染手中那件男裝,徑直去後面換去了,臨走又回頭對北染微一欠身,向著另一間房的方向張手道:“北姑娘請。”
北染無奈,只得去了另一間屋子。
兩人同進同出,完全走出幕後的那刻,繡娘就被這眼前二人驚豔住了,不禁拍手道:“好一對郎才女貌的可人兒啊。”隨後趕緊朝他們招了招手,“快來快來,叫我看看。”
繡娘自負見人無數,生得俊俏的姑娘小子也看過不少,但見了這一對,還是叫她感嘆世間多遺恨,恨己不如人,恨蒼天不公,但她何曾知道,眼前這著喜服的佳偶驚豔的何止她一人。
北染與瀾安,任其一個,著紅色服飾的次數屈指可數,甚至瀾安是生平首次,但對面那人見了,許久都沒能移開目光,無需多加形容,刻骨銘心就是。
而紅衣加身的北染,又何嘗不是另一人眼底再無甚能比的絕色。
喜出望外的繡娘不知何時搬來一面半人多高的銅鏡,她將二人拉至鏡前,笑說:“喲,瞧瞧,這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啊,二位可還滿意?”
北染也隨之看向鏡中的自己,不得不說,這衣服做得確實不錯,她在鏡前轉了兩圈,前後左右各看了看,問瀾安道:“你覺得如何,這紅衣會襯阿潯嗎?”
瀾安微微一笑,說道:“襯你。”
繡娘一聽,在旁捂嘴笑了笑:“瞧這位小郎君可真會說話,那美人兒自己覺著如何?”
北染道:“好看是好看的,只是這腰身要是再改改就好了,往上提一點,這樣顯高。”
瀾安隨意道:“要那麼高做什麼?又不要上天攬月。”
北染白了他一眼:“高挑不好,難道矮胖的好?”
繡娘又是一笑:“姑娘說得是,腰細腿長的才是美人,稍後我改改便就沒差了。”
北染點頭:“有勞夫人。”又問瀾安道:“你那件呢,如何?”
瀾安只將自己從上往下掃了一眼,便道:“袖子短了幾分,但傅往之穿定是合身的,無需改動。”
於是二人再去將衣服換下,女裝尚留著再改,只先帶走了那件男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