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吾屏住呼吸,凝神靜氣,感受著霽長空身體裡靈力的波動,待手緩慢移至某處時,他一把握住那根靈力最為活躍的細骨,使力將它帶了出來。
整個過程,至始至終,他都是閉著眼的。因為,他不敢也不忍心去看霽長空此刻的樣子,他怕他一看,就會想起那日在無歡臺上行刑時的北染。
他們這二人,真真是一起把這天上最苦、最酷的刑受了個遍。
鐵鏈鎖著的霽長空因靈骨分離過於痛苦,昏死過去了。景吾喂他吃了一顆藥,將他安頓好之後,就急忙將靈骨化成的霽長空變成手指般大小,藏在袖中帶出了天牢。
這個霽長空乃是凡體之軀,不能走仙道下凡,只能走凡塵道。但天界為了抵禦外界人士擅自進出,塵道設有衛兵把守,有人從這裡走就會被發現。而此刻正值南天門守衛換崗之際,若是要下凡,現在走最合適。
南天門前,支開最後兩個留在這裡的衛兵,景吾才將霽長空變回原樣放出來。行至塵道口,霽長空對著景吾正正經經拜了一下,道:“謝謝。”
聽到這兩字,景吾渾身不自在。他們二人,從來都是你我不分,讓對方為自己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謝字從來就沒出過他們的口。這下突然說出來,弄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尷尬道:
“本來還想多罵你幾句的,你突然整得這麼肉麻,我都不好意思說什麼了,行了行了,趕緊走吧。”
隨後,又嚴肅道:“一切小心,有事叫我。”
霽長空道:“我會的。”而後又對著景吾拱手鞠了一禮,然後乘上早已備好的雲,下凡去了。
景吾看著他順利到了下界,方才折返。這下好了,一個已經讓他不省心了,現在還有兩個。
從前,霽長空雖每日一次雷電極刑,景吾也是非常憂心,但也是幾日來一次,自他前些天抽了靈骨化了分身之後,他便日日都來,有時還一日來兩次,而且每次來了,都不免要咒他死。
霽長空笑笑道:“不會的,且不說我命大死不了,何況不是還有你在嗎,你也不會讓我死的,是吧?”
景吾哼道:“你死不死跟我有什麼關係,要死早點死,省得浪費我一大堆靈丹妙藥。”頓了頓,又補充道:“等你死了,我就去跟懷越申請,讓他把你那座蒼梧宮批給我,到時你種的那滿園子仙藥就都是我的。還有北染給你種的那棵槐樹,得砍了,那麼大一棵,礙事得很,還佔地方。”
他一下子說的這一連串的話,惹得霽長空想笑,但一笑,又扯著傷口,疼得他直皺眉。
說到北染,景吾又問:“北染呢,她現在怎麼樣了?”
霽長空稍稍一頓,有點悵然:“挺好的,比起之前在神界,她現在會快樂自由得多,只是,她好像把我給忘了。”
景吾驚:“把你給忘了?!”
霽長空點頭:“嗯。不過也沒全忘,她還記得有我這麼個人,也還記得之前那些事,但我的相貌她好像不記得了。”
景吾明瞭:“所以,你下去之後她沒有認出你?”
“對。”
景吾道:“那你直接告訴她你是誰不就行了嗎。”
誠然,景吾說的這個辦法簡單直接,別人不記得,那你就告訴她。
霽長空卻道:“不,不記得也好,只要能在旁邊看著她,用什麼身份都一樣。”
景吾嘴角一咧,作勢噁心道:“真受不了你們,一個比一個矯情,算了算了,不聊這個了,我這萬年不變的孤家寡人吃不得你們這碗狗糧。”
於是,他又開始掰扯起砍樹那一檔子事情來,說是怎麼也要去霽長空宮裡撈點東西,不然對不起他現在日日看書熬出的黑眼圈。
霽長空則表示:“你若是喜歡,我現在便把那整座宮送給你,左右我如今也用不著。你看上什麼了,儘管拿去,只是……那棵樹能不能留著。”
景吾將袖子一挽,手往腰上一叉,道:“我偏不,我就要砍那棵樹,你哪天要是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你院子裡把那棵樹砍了先,其他的可以後面再說……”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拌了許久的嘴,看著景吾那一臉黑線,說不過他就氣得跺腳的樣子,霽長空笑了。
還是那個刀子嘴豆腐心,感覺永遠也長不大的景吾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