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長空身披月輝,從屋外的一片夜色中走來,朗聲道:“別急著走,我們還沒聊完呢。”
景吾從屋內追出,道:“是啊,跟我們說說唄,這幾年來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方才那道藍光打斷了黃山的一顆獠牙,疼得他夠嗆,在地上直打滾。此刻被霽長空和景吾一前一後困在院中,進退兩難。
他從地上爬起,抹了把嘴邊的血,道:“你們在說什麼,我不知道。”
景吾嗤道:“呵,還裝呢,你方才吃那隻老母雞的時候,不是還吃得挺香的嗎。”
黃山左右看了看二人,估量自己不一定是他們兩人的對手,便想著先嚐試講和,待會再找機會逃跑。於是緩和了語氣,道:“我們妖吃人是天性,天地開立之時起便是如此。不知二位是何來歷,若是同道中人,我在什麼地方礙了二位的事,你們大可直接說出來,我定當給二位賠不是。同為一世妖,大家應和睦相處,以便日後有個照應。”
聽他這話裡的口氣,看來他是把他們當成什麼要跟他搶地盤的山野妖精了。景吾呸道:“誰和你這噁心的東西是同道中人,少亂認親戚拉幫結派了,我想你應該要搞清楚一點,我們是來要你命的!不是來和你講和的。”
黃山道:“既不是一路人,那你們為何要和我過不去,我做什麼關你們什麼事?”
景吾雙手抱胸,笑道:“誒,你這就說到點子上了。既然你吃人不關我們的事,那我們想殺誰又關你的事了嗎?我現在就明確告訴你,我想殺你。”
霽長空在一旁聽著這黃鼠狼大言不慚的話,冷笑了一聲,道:“你想要個理由是嗎,好,我告訴你。”
然後便將他這幾日的所見所聞,推理出的事情經過一一講了出來。
“你從三年前來到張府,打著行善的名義,到處收留流落街頭的小孩大人,無非就是想讓他們留在府裡作你的食物。你非但吃人,還吃得很挑,只吃內臟。為保證食物的新鮮,你每吃掉一人身上的某個內臟,就會放一個新的進去,讓他不至於死掉,這樣你下次來取食的時候,他就還是鮮活的。”
“不過我猜,你在早期的時候,也是不會去管獵物死活的吧。看你方才一心求和的樣子,估計以前你因為殺人吃人遇到過不少來找你麻煩的,而你都是這麼去應付。時間久了,來一個兩個還好,來得多了,你就對付不過來了,且其中不乏有道行高深,你鬥不過的。所以你就改為了吃人但不讓他立馬就死,換上新的臟器給他們,讓他們繼續活著,妄想這樣瞞天過海。”
聽他把自己這幾年來的所作所為一字不差的講了出來,黃山自知再反駁也沒用。想了想,又再問起了之前問過的那個問題,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景吾道:“我們的名號也是你配知道的嗎!”
霽長空道:“還不止這些。你千方百計的弄那一出繡球招親,把他抓到這裡來,絕不是隻為了吃他的內臟吧。你若是想吃,外面有大把的人給你。就像你們以前乾的那樣,收留饑民、招募家丁,為什麼一定要吃這小姐的新婚夫婿呢?除非這人身上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讓你們就算冒險也非抓不可。”
“聽說在你們妖界有一個秘法,懷著身孕的女妖若是胎心不穩,胎兒便很難存活。但可以透過吸食具有純陰之命的男子的精氣,加上以他的心臟作為藥引來煉製的藥去挽救。我方才看你在吃那具母雞化的人身時,其他的臟器都吃了,唯獨把心留了下來,想必就是要拿回去給你家夫人入藥的吧。”
黃山不屑道:“是又怎樣。”
霽長空道:“很好,你這回總算沒有反駁。但你們若是吸食掉了這張府新姑爺的精氣,那張家小姐就必然會發現這人有異樣,那時你們就會露出馬腳。但這就又與你們一直以來小心翼翼,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掩人耳目的宗旨不符。”
說到這裡,霽長空突然停住,目光審視著黃山。而黃山則避開他的目光,眼神飄忽不定躲躲閃閃。
景吾在一旁聽得著急,道:“哎呀,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我聽著呢。”
於是霽長空又道:“這就只有一個可能,你極力呵護的妻子也就在這府中,配合著你做這些事,才不至於叫人發現,那吃人內臟害人無數的從來就不止你一個。你說是吧,張小姐?”
說罷,他右手一揚,一道藍光飛出,將院外某個黑暗角落裡的人一把拽住,他再一收手,那藍光又飛了回來,連帶著將那個被它捆住的人一起拖了過來,重重扔在地上,與那黃山丟在一處。
霽長空自發現黃山送給張小姐的藥是安胎藥之後,他就推翻了自己原本已經得出的結論,努力尋找更多的線索。當他將所有的線索整合到一起,驚奇的發現,事情遠沒有他之前料想的那麼簡單。他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張家小姐也是妖,且和黃山有著極其親密的關係。再加上那碗安胎的湯藥,他幾乎可以確定,他們是夫妻。
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就都說得通了。
那日綵樓上的繡球招親,張小姐丟擲的那個繡球砸在景吾頭上時,景吾明確的感到了疼痛,當時的他們都沒去注意這個細節。現在想來,景吾是神,有天然的仙力護體,若是一般女子,怎可能會打得痛他。要知道,平時北染生氣的時候拿鵝卵石砸他,他都沒反應,所以這個女子必然不是普通人。
再則,為了能準確的丟中那個具有純陰之命的人,而不是某個不相干的,這女妖還特意加大了力道。最後她果然丟中了,只是她卻不知,因著一些變數,她們抓來的景吾並不是他們一開始精心計算好,想找的那個人。
懷有身孕的女妖胎心不穩,就算透過特定的方法穩住了胎兒,但她的身份是一個未出閣的富家小姐,未婚先孕傳出去也不好聽。既然要用這個身份在這生存下去,就得按照這裡的規矩來,於是,他們便想出了這個招親的辦法。
在那純陰之人出現的當頭,在那個地點,演一出招親的戲,再與他成婚。這樣,既能抓他回來煉藥,又給女妖肚裡孩子的出生安了一個正當的理由。
至於那人是美是醜,是好是壞,甚至說是缺胳膊斷腿,他們都全然不在意,只要是那個人就好。所以,在景吾進入張府之後,除了黃山前來認個臉熟,方便日後行事之外,那張家小姐一次也沒來見過他。
還有那晚他和景吾跟蹤黃山去行兇之時,走的那個暗道。當時暗道通至某個地方,出現了一個岔口。往右是景吾和霽長空他們住的西院,若是那暗道最終的出口左右是對稱的,那麼往左的那條路通往的就是東院,也就是張小姐住的地方。如果他們倆除了師生之外,沒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那麼挖那條暗道又是做什麼用的?
儘管他們跟在後面,那晚卻還是讓黃山成功吃到了人心,後來他們就排查起了府中被害人的數量。因為男女有別這一規矩,他們只看了府中男性的情況,並沒有排查女眷,這也是一個漏洞所在。若是他們當時直接了當的就去看了所有人,那這張小姐是妖這件事必然早就被他們發現了。
黃山見自己平日裡悉心呵護的妻子被狠狠甩在地上,萬分惶恐,生怕她有什麼事,忙將她扶起,關懷道:“小芸,沒事吧?”
女妖在黃山的攙扶下撐著腰站起,恨恨的看著霽長空,道:“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