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錦衣衛,奉命辦差,還請行個方便。”劉松平將自己的腰牌亮給了對方,然後三個人徑直地走了過去。
因為地處京畿,所以這個驛站的規模倒也不小,房間也甚多,隨便就給三個人安排好了房間。看著這規模,可以想象得到,在大明的興旺年代,這驛站一定是人來人往繁忙無比的吧……只是,如今卻是草木蕭條,一點也看不出往日的繁忙。
驗明瞭身份之後,幾個驛卒也不多說話,只是幫他們收拾著行李,然後帶他們走到了房間。
他們的臉色都十分凝重,說話也平平淡淡,看不出多少客氣。
這倒也不奇怪,今上一上臺就限制廠衛,所以他們對廠衛的畏懼之心恐怕已經淡了許多。當然,尚且還沒有人膽敢當面別他們的苗頭,只是態度要冷淡上了許多而已。
不過……這態度也太奇怪了,好像是在為什麼事情發愁似的。
“這位老伯……”齊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直接問起了其中最老的一個驛卒,“敢問附近最近是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何你們滿面愁容?”
“回差爺……”這個老驛卒先是一愣,然後苦笑了起來,“其實附近最近倒也沒發生什麼大事,這些年世道不太平這裡亂那裡亂,我們都已經習慣了,只是……”
“只是什麼呢?”齊望馬上追問。
“只是……我等最近聽說了一個噩耗……”老驛卒滿臉的憂慮,“聽說,朝廷要裁撤各地的驛站,將我等打發走了!”
“裁撤驛站?”齊望愣了一下。
他在京中不過也就是個小人物而已,對朝廷的大政方針自然不甚了了,所以聽到了有些意外。
“是啊,聽說上面已經決定了,傳得有鼻子有眼,看來假不了了……”老驛卒慘然一笑,滿臉的皺紋更加扒拉到了一起,“所以差爺也不要怨怪我等這臉皮難看,實在是心裡擔憂啊!就拿我來說吧,我都已經五十好幾了,一輩子都在這裡當差,平日裡就靠著這裡領下的錢糧養家,驛站這要是真被裁撤了,我只怕自己衣食無著……不知,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啊!”
聽到老驛卒這麼說,其他驛卒也是一臉悲慼的模樣,顯然於心裡也有慼慼。
這才齊望才明白,原來今天他們態度這麼不好不是討厭錦衣衛,而是碰到了這樣的難題。
“朝廷……朝廷行事總有萬全之法,既然朝廷有這打算,自然……自然就有善後的對策吧,各位都是為朝廷辦差的人,朝廷不會太讓各位為難的。”最後,他只得安慰了他們。
老驛卒輕輕點了點頭,只是神色間大有保留,顯然不太相信“朝廷一定會在裁撤驛站之後安置你們”的說法。
“胡鬧!真是胡鬧!這是何等妄為愚行啊!”
就在這時,已經走進了房間、坐在了床上的魏忠賢也聽到了他們的對答,然後氣得從床上跳了起來,走到了門邊。
“哪有這麼胡鬧的?驛站乃國家傳遞訊息之本,貿然裁撤,上傳下達又會平添多少麻煩!?驛卒也是朝廷之人,大多還知道些天下事,有些還身強力壯,貿然裁撤,他們衣食無著,豈不會給朝廷添亂,這不是逼著他們反出大明嗎?胡鬧……太胡鬧了!朝廷剛剛在趙賊之亂裡面傷了元氣,哪裡能夠這麼胡鬧!”
所有人都驚呆了,愣愣地看著這個聲音尖利的老人大聲咆哮,為已經不歸他管的大明江山痛心疾首。
“上面是說如今國事艱難,朝廷用度緊張,所以想要裁撤驛站,給朝廷省點寬裕……”老獄卒下意識地說。
“糊塗!祖宗設立驛站,本來就是為了籠絡那些強有力之人,讓他們肩挑揹負,耗掉他們的精力,也讓他們有口飯吃,不至於為非作歹!就算裡面有不堪用的,只需要裁汰其中濫竽充數的就夠了。何至於刻意去統統裁削!”
一邊說,魏忠賢一邊頓足。
“剛登基就這麼胡鬧,朝廷大臣……百官都失心瘋了嗎?怎麼沒人勸諫他?白吃了朱家的俸祿,就沒有一個辦事的嗎?!”魏忠賢餘怒未消,“要是咱家還在……咱家一定要讓他們個個都好看!”
“魏公公,慎言啊!”劉松平總算反應過來了,連忙拉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魏忠賢,你還敢說出這等話來!”這是齊望也反應了過來,連忙衝他大喊,“朝廷的大政也是你這個罪人能妄議的?竟然還敢口出誹謗,你眼裡還有沒有君上!住口!”
在他的喝罵之下,魏忠賢終於從憤怒當中慢慢恢復了平靜,最後甚至顯得有些淒涼。
“是啊,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家是妄議不了大政了……”魏忠賢輕輕搖了搖頭,苦笑而又哀傷,“只是,這朱家天下……這朱家天下……這朱家天下……”
他連說幾次,但是再也說不下去了,轉身回了房間,腰背佝僂,腳步踉蹌,看著悲涼之極。
這突如其來的風波,又隨著魏忠賢回到房間而突然結束,他自顧自地走了,留下的幾個人卻只好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