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家的趙字營卻沒有這些條件,目前之所以還沒什麼敗績,就是因為自家訓練充足,裝備精良,還有隊形和紀律,也有配合,靠這些本錢橫行徐州是足夠了,但徐州只是天下一隅,這次只是山東的流民過來,以後天知道還會遇到什麼強敵。
必須要改進,必須要壯大,不然莫說青史留名,能不能自存自保,護住家人兄弟都兩說。
王兆靖問了一句就沒有再說,趙進自己陷入沉思之中,等拿定了心意才想起身邊有人,笑著說道:“我這邊愣神,倒是沒顧上你。”
實際上王兆靖也在發呆,趙進這麼一說他才回過神來,搖頭笑著說道:“自家人客氣什麼。”
“八月鄉試,你應該早些去南京才對,在徐州砍砍殺殺經歷這麼多,擾亂心神可不好。”趙進開口說道。
士子科舉,尤其是鄉試這種大考,往往都會提前幾個月去省城和兩京,提前一年半年的也不稀罕,一來路途遙遠,交通不便,趕路需要時間,二來大家平時不離鄉土,一下子去了外地都要有個適應,萬一出現水土不服,可就耽誤了大事,三來要和同年交際往來,這也是難得的人脈,四來要去走通關係,這等大考,官面上有人照顧總歸是好的。
聽到他這話,王兆靖沉默了會說道:“小弟也算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南京那邊也不是去過一次,倒是沒必要提前折騰,臨場科考那是看平常下的功夫,提前去也未必能有好處”
他的語氣有些迷惘,頓了頓又說道:“今天在甕城內外的廝殺,我什麼書經文章都不記得,只是拿著劍刺砍,什麼聖賢道理,書中大義,什麼立身之本在這個時候都沒用了,只有手裡的兵器最信得過。”
趙進笑了笑,在大車上站起向四處看了看,到處都是安靜的很,他站在那裡說道:“眼下這個世道,讀書做官的確是正途,徐州這地面本來就亂,這次那些流民背後不知道什麼人策動,這才有了這番殺伐,其他地方會很太平的,咱們徐州也會很太平。”
“恐怕不會”王兆靖又是沉默片刻,才徐徐說道。
“家父說三大徵耗盡朝廷強將精兵,這些年沒有絲毫補充,一條鞭法竭盡民力民財,但官府中樞卻沒有得利,豪商豪強愈發做大,和官員士子互為表裡,盤根錯節,無人能制,聖上倦政,各黨互相攻伐,內外奸邪蠢蠢欲動,這世道看著太平,實際上已經是千瘡百孔,天下就要亂了。”王兆靖聲音不大,趙進卻聽得背上有寒氣。
“趙兄,天下大亂,四書五經還有什麼用,還不是要靠手裡的兵器,你不就是在為這個做準備嗎?”王兆靖的聲音猛地提高了些。
王兆靖複述他父親這番分析,趙進也覺得很有道理,三大徵雖然大勝,可戚繼光,俞大猷和李成梁他們訓練出來的精兵強將損耗也是巨大,而且接下來沒有戰事,天下太平,內閣中樞誰還顧得上軍隊,都在想著怎麼剋扣裁撤,補充和加強是談不上的。
至於這一條鞭法,收銀收糧,百姓的負擔愈發沉重,紛紛破產,而豪商豪強在百姓農戶的破產中大肆吞併,大發橫財,偏生他們大都有避稅的法子和身份,官府在他們身上佔不到一點便宜,然後只能把多出來的負擔轉嫁到那些還沒破產的農民身上,就這麼惡性迴圈下去。
至於所謂的各黨互相攻伐,聖上倦政,這個趙進多次聽王兆靖說過,萬曆皇帝已經近二十年沒有上朝,朝中多個位置空缺,大學士和尚書侍郎這樣的中樞要職,經常有人自行致仕回鄉,就那麼空懸位置,而其他的官員又分成各黨,彼此攻擊,不問對錯,只問來歷,所謂黨同伐異。
這的確是千瘡百孔,至於天下就要亂了這個,趙進卻不太好判斷,他對這個沒什麼記憶,他想了想笑著說道:“自大明立國,成祖靖難,從山東一路打下南京,然後是佛母唐賽兒,在山東作亂,然後是漢王謀反然後是劉六劉七的白衣賊,你這麼算起來,這次的流民攻打徐州好像也不算什麼,咱們徐州這邊,隔幾年就要鬧兵災。”
徐州尚武,趙家又是衛所軍戶出身,對這些事蹟自然是如數家珍,趙進二叔趙振興和趙進說過很多次。
“當時俺答都要把北邊打穿了,那時候東南又在鬧倭寇,一邊捱打,一邊收不上錢,還不是挺到今天”趙進笑著說道。
嘉靖年間,河套附近的俺答部崛起,將黃金家族一系趕到東邊,將兀良哈部趕到漠北,自己稱霸草原,而大明朝廷因為楊廷和全面反動正德皇帝的政策,導致軍隊混亂不堪,草原對大明有了絕對的優勢,幾次入塞破口都是如入無人之境,逼近京城也不是一次兩次,好死不死的,當時東南倭寇猖獗,身為大明的賦稅重地的南直隸和浙江被倭寇禍害,損失慘重。
想要抵抗俺答,就必須要出錢練兵,可賦稅收不上來,自然練不好兵,那時說大明在崩潰滅亡的邊緣都不為過,可也就這麼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