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曾想這話卻觸碰到王兆靖的敏感地方,王兆靖清了清嗓子,鄭重的開口說道:“家父之所以致仕還鄉,不是因為行止有虧,而是顧全情誼所為,離開京師的時候,同僚上司都擺宴相送,傳為佳話的。”
這一套話說得文縐縐的,其他人都聽得懵懂,還就是趙進當年的古文教育起了作用,大概聽懂了些,他覺得有趣,官場上向來是能上一定不會向下,顧全情誼就不做官了,其中肯定有隱情,看著大家還要議論,忍不住笑著開口說道:“這些事不方便問的,大家別說了。”
一說這個,王兆靖更急了,在他看來趙進這種體貼,反倒成了他父親的辭官是不得已或者因為有什麼醜行,當即站起來解釋說道:“家父高中之後就在都察院任御史,上司同僚都非常照顧,今年家父有上下兩個去處,向上可以去兩京督學,向下可以去各處巡鹽,無論清濁都是一等一的好去處,可家父不願意為這件事和同年傷了交情,所以顧全情誼主動致仕還鄉..”
這下連趙進都有好多聽不懂的,大致是在官位爭奪上主動退讓,才主動還鄉,其他少年更是聽得一驚一乍,覺得很玄很了不得,具體什麼卻不懂。
不過趙進卻知道,這裡面應該還有別的文章,王兆靖能這麼理直氣壯的對外宣稱,可能不是那種得罪上司或者勾心鬥角下來的,但肯定也不是顧全情義,這個只不過是大家面子上的理由。
接下來的問題就圍繞著王兆靖進行了,趙進也不想讓大家問太多讓對方難堪,所以他有意問些名次,比如說都察院,比如說那督學和巡鹽但是什麼。
但問完之後趙進更糊塗了,按照王兆靖的解釋,都察院的御史是七品,可那兩個去處,所謂向上肯定就是更高一等的地方,那個提督南北兩京學校的御史也是七品,那個巡視長蘆或者兩淮鹽場的御史也是七品,都是七品官,那有什麼向上向下的。
話題已經轉開,大家對官位都沒有興趣,反倒纏著王兆靖問京師的好玩好吃的,稀罕東西,趙進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不熟悉明代官場的趙進當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區別,大明的官員輕重,品級高下只是表面,細分起來門道太多,首先京官遠遠高於地方,另外清流遠遠高於濁官,兩者地位升遷上都有大差別。
七品清流,出京後做四品知府那都是委屈了,而這都察院的御史,更是標準的京官清流。
御史和御史還有分別,儘管品級相同,可也有上下清濁之分,同是七品,卻是天上地下的分別。
所謂最上的,也就是最清貴的職位,就是督學御史,京師和南京各一名,南北直隸兩處的秀才太多,不能全部參加鄉試,所以在鄉試之前,由該處的督學御史巡行各府,對南北直隸的秀才進行考試,透過的才能參加鄉試,
按照大明的慣例,考生為考官的門生,考官為考生的大宗師,這等關係立下,也就打下了將來的人脈,做一任督學御史,下一任就是外放出京做巡撫,回來之後就是六部侍郎這一層級的位置,可以說是中樞備選,所以被認為最清貴,一坐到這個位置,直上青雲就有了保證。
督學之下就是巡按,這個巡視一省,和巡撫分庭抗禮,自然不必說,接下來就是各道御史,這個都是清流,再之下則是濁官了。
王兆靖所說的巡鹽御史就是濁官的頂點,所謂濁官就是上進無望,但油水肥美的官職。
巡鹽御史有四人,兩淮、長蘆、兩浙、河東各一人,所謂“巡鹽一任,富裕十世”,大明的賦稅重點就在食鹽專賣上,私鹽更是金山銀海的生意,巡鹽御史糾察情弊最為關鍵,所以鹽商鹽場打點的也多、
最差的河東巡鹽御史一年下來,也差不多有十幾萬兩銀子的進賬,要是在兩淮和長蘆,一年幾十萬都是小意思。
都察院的御史,想要上進的自然願意去做督學,年紀大了想要撈錢的則是願意去巡鹽。
如果趙進熟悉這一套的話,對王兆靖的說辭肯定更加糊塗,一個御史到底有什麼樣的背景,居然能在這兩個位置之間選擇。
不過,能聊這麼多,也讓趙進漲了不少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