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面趙進根本沒辦法插嘴,他肚子裡也有大道理,可如果這些不符合年齡的話說出來,沒人聽不說,還會把人嚇到,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後果,趙進其實也覺得奇怪,自己叔父趙振興的理由足夠有說服力了,父母趙振堂和何翠花也不是那種嬌慣孩子沒邊的,怎麼就這麼堅持。
趙振興身子向前湊了湊,滿臉懇切的說道:“大哥,咱們趙家的根子在徐州衛,身在軍中總要有一身武藝,早晚能用得上,沒有好武藝,光想著做行刑殺頭的營生,那不長遠,也沒什麼前途..”
話沒說完,趙振堂重重拍了下桌子,手邊的酒盅都掉下去摔碎,嚇了趙進一跳,趙振堂抬起手指著趙振興,瞪眼吼道:“根子在徐州衛,那****的衛所有什麼,賣兒賣女的你沒見過?讓自己婆娘出來賣的你沒見過?落草的你沒見過?”、
連問三個問題,何翠花連忙伸手勸阻:“當家的,當家的,別和他二叔吼,讓鄰居..”
“這沒你的事,老二,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這殺頭的差事,可你回徐州等死,就是這差事賺的錢給你抓藥看病,讓你活到今天,咱們小時候吃飽過幾頓,現在頓頓有肉,靠的就是你哥哥我去砍頭,一身好武藝,那武藝有個鳥用?我從小學的,現在又用的就是砍下去那一下,你學的倒是好,撈到了什麼,生裡死裡小十年,到最後帶著一身傷回來,你想讓小進走你那條路,想都不要想!”趙振堂指著自己弟弟的鼻子,吼著說完這番話。
邊上的趙進目瞪口呆,心想怎麼突然就吵起來了,很少看到自己父親有這樣狂怒的樣子,話裡面的內容更讓人琢磨,當年發生了好多事。
正想著,那邊叔父趙振興慢慢站了起來,趙進心裡一陣失望,心想雙方說僵了,叔父要離開,今晚的勸說恐怕失敗了。
沒曾想趙振興站起來之後沒有走,反倒盯著趙振堂說道:“大哥,咱們爹孃死得早,你拉扯我長大,我回來後又是你和大嫂照顧我,這個我記在心裡,大哥,我問你一件事,你若是沒這個百戶身份,這個殺頭的營生能做長久嗎?”
聽到這個,趙進一愣,這問題和自己學武全然不相干,不過道理他能想明白,劊子手這差事不吉利晦氣,卻是個肥差,很多人想當,就算你有膽量敢做,也要看你有沒有做下去的本事,趙振堂身為徐州衛的百戶,再怎麼文貴武賤,也是有出身有品級的人,別人不敢亂動。
趙振堂點點頭,趙振興悶聲又問道:“大哥,你怎麼當上這個百戶的,我還要說嗎?”
本來還要繼續咆哮的趙振堂聽到這句話,立刻沒了脾氣,臉色變幻了一會,到最後長嘆了口氣,趙振興繼續追問:“大哥,大嫂,我這個樣子,活一天就是一天的造化,我讓小進學武,難不成還是為了我自己嗎?”
這下子何翠花也沒了言語,趙振堂隨手拽過一個空碗,拿起那小罈子朝裡倒滿,舉起來一口喝乾淨,低頭看著桌子說道:“學,讓小進跟你學!”
聽到這句話,邊上的趙進鬆了口氣,趙振興點點頭,臉上露出寬慰的神情,剛要說話,卻嗆了一下,用手捂住嘴,劇烈的咳嗽起來。
趙振興一咳起來就停不下,腰都彎了,臉上全是痛苦神色,趙振堂抬頭關切的看著他,何翠花猶豫了下,還是盛上一碗湯,端過去放在桌上:“振興,喝口湯壓一壓。”
咳嗽總算停了,趙振興用手在嘴邊抹了下,沙啞著嗓子開口說道:“大哥,大嫂,我先回去了,明早給小進預備上練武的行頭,讓他去我那裡。”
說完離開座位,他想要伸手摸一摸趙進的腦門,可伸出手之後又縮了回來,趙進整個人愣在那裡,連趙振興衝他勉強笑了笑都沒注意到,趙進看到叔父趙振興的掌心全是血汙。
屋子裡很安靜,趙振興走到門口的時候,趙振堂才甕聲甕氣的開口問道:“那藥你現在還吃嗎?吃完了我再給你抓!”
“還在吃,但這藥也就是壓一壓,治不了根本,大哥你不要費錢了。”趙振興回頭說完,轉身出門。
“小進你去送送你叔。”何翠花總算反應過來,那邊趙振堂又長嘆了口氣,把酒碗倒滿,一口氣喝了下去。
趙進跟著趙振興穿過院子,那猴子已經鑽進自己的窩裡睡了,院子裡很是安靜,按說叔侄二人的目的已經達到,此時應該興高采烈,可經過方才屋中那對話,氣氛莫名的很沉悶,一直送到門口兩人都很沉默。
“小進,你學武就是為了打贏嗎?”在門口的趙振興又問了一個問題。
趙進想了想,還是慎重答道:“現在我就是為了打贏才學的。”
聽到這個模稜兩可的回答,趙振興笑了笑,沒有繼續,轉身回屋了。
等到趙進再回到屋中,趙振堂已經喝得滿臉通紅,看到趙進後,趙振堂大著舌頭罵道:“你這樣的孬種也能學武,看個殺頭都要嚇死的貨,早晚要哭著回來。”
何翠花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催促著趙進快些去睡覺,趙進答應了聲,朝
著自己的屋子走去,只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嘆息“我對不起振興啊!”,然後屋門關上,外面的聲音聽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