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朱慈烺目光瞬間黯淡,臉上更是陡地閃過一絲猙獰。
哼,不管那高宏圖這番話,夾雜了多少的私心慾念,但為了奪回本該屬於自已的權力,為了真正成為大明帝的統治者,自已都有必要想盡辦法,去把最高權力重新奪回自已手中。
他迅速將小金獅子重新揣回懷裡,便恨恨轉過身去,直視那仍然伏跪於地的王承恩,哏聲道:“承恩,朕思來想去,那唐王李嘯,雖對我大明有極大功勳,但其跋扈作為,目無尊上猖狂自肆,朕絕不能容忍,所以,朕,是真的打算動手……”
“皇上!”王承恩一聲淒厲的叫喊,他顫顫地抬起頭:“恕老奴直言,那唐王李嘯,是何等的人中龍鳳,是何等的英雄豪傑,其下臣屬如去,部眾如雨,又是何等雄厚勢力與牢固根基。他縱有萬般過錯,皇上你要除他,豈非有如螞蟻撼大樹,豈非有如螳臂擋車?更何況,皇上你方即帝位,全無半點個人勢力,又如何能夠進行這般重大艱危的決策謀劃?恕老奴再說句不當之話,皇上你年少氣盛,極易受人煽動,如何可在這短促時間內,做出正確合理之決策啊。”
王承恩說到這裡,已是滿臉淚痕,他顫聲道:“皇上,請再恕老奴直言,以你之實力,想出手誅除唐王李嘯,實是極其難辦,成功之可能性,當不足萬分之一!而且,萬一事敗,又豈可如高宏圖所說,能輕易從濟南城逃去那膠州港,你真當李嘯的沿途兵馬以及其手下安全司人員,皆是吃乾飯不管事的麼?老奴更害怕的是,萬一此事不成,而皇上又無法逃走,那唐王李嘯必定不肯善罷干休,極可能出手弒君。老奴追隨先帝多年,實在不忍見到先帝僅存的這點骨血,盡滅於這殘酷的權利鬥爭之中。陛下,老奴所言,句句發自衷腸,絕無半句虛辭!望陛下萬勿衝動,以致後悔莫及啊!”
王承恩說完,又連連朝下猛地磕頭,他的前額砸得那大理石臺階砰砰作響,令人聞之心悸。
望著王承恩額頭迅速腫起,不斷流出殷紅之血,朱慈烺緊繃嘴角,臉上肌肉不停顫動,眼中更有點點淚光不斷閃動。
他知道,王承恩奉承他們父子兩代,又追隨自已從京城逃出,對自已可謂是忠心耿耿,全無異心。他的話語,自然也全是肺腑之言,不會有任何虛情假意在其中。
只不過,自已真的能聽這位皇家老奴才的話嗎?
朱慈烺呆怔良久,最終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能。
皇家的權力與威嚴,絕不允許任何人看輕或踐踏,就算是曾經拼死救過自已的李嘯也不能。
高宏圖說得對,帽子再破舊,也要戴在頭,鞋子再華麗,也要穿在腳下,絕不能本末倒置,絕不能讓臣子陵替威壓到君王頭上。
況且,李嘯現在便是這般跋扈難制,肆意妄為,真的等到他掃滅群雄,一統天下之時,自已這個傀儡皇帝,可能也真如高宏圖所說的那般,算是當到頭了。
到時,是一根白綾,還是一杯毒酒賜給自已,也許就真的只能全看李嘯個人心意了。
再退一步講,就算李嘯有心做個沽名釣譽的所謂忠臣,有心要模仿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卻依然效忠商朝,但他的那一眾虎狼屬下,又豈會白白放過這難得的晉身發達之機會,豈會永遠甘居人後,而不思更進一步,去謀取逼人的權位與富貴。
自古人心最難知足,到了那群情皆忿之際,他們給李嘯來個黃袍加身,簡直就是順理成章,也可以說,是註定會發生之事。
形勢比人強,現在的局勢變化,已由不得自已再心慈手軟了。
如果自已還想有一番作為,還想重新執掌大明帝國的最高權力,還想著到時候不被李嘯一杯毒酒賜死,不被李嘯強行逼宮,那麼,自已就真的只能如高宏圖所說的那般,先對李嘯下手了。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風險雖大,獲利卻更大,自古至今,政治鬥爭都是極其殘酷的,想坐享其成乃至不流一滴鮮血就獲取勝利,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在皇權君威與江山社稷面前,自已最終也只能朝那位最信任的恩人下手了。
李嘯,對不起了,朕到如今,只能不念舊情,要對你痛下殺手了……
朱慈烺內心苦澀難言,他長嘆一聲,兩行清淚滾滾而落。
他緩緩走上前去,將伏跪於地的王承恩攙扶而起。
然後,他掏出繡龍手帕,將王承恩額頭上的血跡,輕輕拭去。
王承恩淚如泉湧,泣不成聲:“皇上,微臣所言,還望陛下……”
“承恩,不必再說了。”朱慈烺低沉卻堅定地打斷了他的話:“朕思來想去,主意已決,明日便復召高宏圖再來殿中議事,詳細討論如何除掉李嘯。”
他說到這裡,冷冷地直視著王承恩驚愕已極的面容,苦笑著問了一句:“朕之話語,也只能與承恩你講訴了。朕在想,承恩你該不會轉身就去向李嘯稟報,要拿朕的人頭,去向他邀功請賞吧?”
王承恩聞得此言,兩行濁淚又是滾滾而落。
他撲通一聲,復伏跪於地,大聲稟道:“皇上!老奴跟隨先帝與皇上多年,其心志堪比鐵石更堅,安有半點背君自謀之心!老奴說句剖心之語,就算陛下不聽老奴之言,決意要對付唐王李嘯,那老奴也只會採取不聞不問之態度,絕不會向唐王李嘯吐露半句話語。此事無論成與不成,老奴皆當作從未聽聞,決不會從中作梗。若有違此誓,天地共誅之!”
王承恩說到這裡,朱慈烺只覺得內心之中,最為柔軟也最為細膩的地方,被人狠狠地擊中,其中種種酸澀痛苦,直摧臟腑。
他臉上擠出慘笑,再度將王承恩攙扶起身。只是,在注視著這名太監那滿是皺褶的臉孔與花白稀疏的頭髮時,他心下一酸,竟是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聲。
一時間,這偌大的後殿之中,皇帝與親信太監相對而泣,哀哀連聲,情景好不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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