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崧咬緊牙關,一張胖臉橫肉顫動,肥胖的拳頭瞬間捏緊,正欲朝著龍椅扶手狠狠砸下,但在瞥見一旁馬士英正朝自已連連搖頭時,他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中。
朱由崧將這口惡氣在肚子忍了又忍,吞了又吞,終於在聽完大西使使者講述之後,才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這使者先行退下。
大西使者方退下,朱由崧的憤怒,終於徹底爆發了。
他拿起御案前的一個青瓷茶杯,狠狠地摜在地上,砰的一聲爆響,碎片四濺,茶汁飛迸,一片狼藉。
“馬瑤草!你他孃的為何不讓本監國斬了這幫混帳大西使臣?!”朱由崧額頭青筋條條綻起,一臉漲得通紅,他衝著馬士英厲聲痛吼,聲音有如正劇烈燃燒的火藥:“你說!我天朝一片好意,不怕降尊紆貴,去和那流賊張獻忠商談結盟,這廝卻是給臉不要臉,竟斬殺我使臣湯員外,還派出使者強硬要求川南之地,真真無恥之尤!本監國不殺他這幫使臣,如何消得這心中惡氣!你這廝阻我殺掉這幫小人,是不是心懷鬼胎,是不是受了他們什麼好處?!你說啊,你到是說啊?!”
見朱由崧這般兇狠地逼問,馬士英連聲嘆息,臉色卻是一片灰敗,他耐著性子聽朱由崧發完火,才苦笑著回道:“監國,恕臣直言,你覺得,我們現在如此落魄,還能有何資本,去與那張獻忠談條件呢?”
馬士英的話,讓朱由崧不覺一噎,他梗著粗壯的脖子,厲聲回問:“這是甚屁話!我等好歹還有半壁江山在手,怎麼就不如那個僅據西川一地的流寇張獻忠了?難道說,張獻忠這廝,將我使者殺了就殺了,本監國還要再雙手奉上川南之地,以求其結盟不成?!你這般話語,何其可笑!”
馬士英又是一聲苦笑,他緩緩地搖了搖頭,才低聲回道:“監國,你這些話,說實話,不過都是氣話罷了。縱然再如然發火,又有何用啊。”
“馬瑤草!你他孃的這話到底是何意思?!”
馬士英撲通一聲,跪倒在朱由崧面前,眼中竟有了晶瑩閃爍:“監國,我們現在,在那鎮南侯鄭芝龍手下,過的是什麼日子,難道還要老臣多言嗎?他身為臣子,對監國是何種態度,又何必定要讓老臣來戳這個傷疤呢?現在監國,名義是上半壁江山之主,但實際上,卻是政令難出宮廷,全部權力基本被鄭芝龍操控於手,監國又豈得半點自專?!”
馬士英說到這裡,故意頓了一下,朱由崧臉色十分難看,表情十分尷尬與複雜。
只有他自已知道,自從所謂地遷都福州到現在,自已過的是何等憋屈無奈。
那鎮南侯鄭芝龍,自恃有救駕之功,對自已這個所謂的大明監國,僅僅保持著最低限度的表面尊敬。除此之外,倒是處處掣肘,將個弘光監國看管得有如傀儡一般。可以說,弘光監國朱由崧自遷都福州後,已與軟禁基本無異,其個人作用,倒與一個橡皮圖章差不多。
馬士英看到朱由崧表情變得這麼難看,心知其已被說動,遂進一步趁熱打鐵:“監國,那張獻忠之所以如此強橫無禮,如此蔑視監國,還不是看到監國現在勢弱無依,只能依附強力藩鎮而生存,他才如此得寸進尺,先殺我使者,後圖我川南。這個流寇頭子著實可惡,但如果監國真是強要殺掉這幫使者,只怕我弘光王朝,再無法與大西政權達成任何協議了,那光復江南趕走李嘯的目標,亦是會永遠不能實現。到那時,監國除了在這福州行都,日復一日地受鄭芝龍擺佈,日復一日地成為……”
“夠了!不要再說了!”
朱由崧臉色猙獰,額上青筋條條綻出,他咬著牙怒喝道:“那你說,現在要本監國到底要怎麼做?!難道真要本監國忍下這般恥辱,再割讓川南之地,去向那張獻忠屈膝投降不成?!”
馬士英臉色複雜,他顫聲回道:“監國,現在的局勢,已是形勢比人強,豈可隨心而為啊。以臣之見,張獻忠殺使臣來脅迫監國,強奪川南以為簽約條件之事,皆可忍辱答應。畢竟,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最為要緊也最為迫切之事,便是打敗那狗賊李嘯!只有打敗李嘯,重新奪回江南,然後我弘光朝廷,再重新遷都回南京,掌朝政,振朝綱,方才可徹底擺脫現在的傀儡狀態,不再受那鎮南侯鄭芝龍的挾迫與管制。恕微臣說得難聽,我們現在,實有如溺水之人,任何一根稻草,都要牢牢抓住才行啊。”
“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本監國含羞忍辱,也要答應張獻忠這王八蛋的條件麼?”朱由崧咬著牙說出這句話,眼中竟已有了淡淡的淚光。
馬士英長嘆一聲,回道:“監國,相比重回南京,再掌朝政,眼下這點屈辱,又算得了什麼。想來春秋時,那越王勾踐為了取信吳王夫差,連他的糞便都肯品嚐呢,現在監國所受的屈辱與其相比,又何必多提呢?以在下看來,只要忍住這一時屈辱,得到強援,最終打敗李嘯,重掌朝綱,到時再選練士卒,編練新軍,重新奪回川南,甚至一統華夏,都是大有可為之事,監國又何必過於拘執現在的侷促情狀呢?”
朱由崧聽完馬士英的這番所謂的高論,良久無言。
他象個木偶一樣呆坐在龍椅上,深深地垂著頭,神情頹唐至極。
“既如此,那就著馬愛卿全權辦理此事,希望能儘快與大西國達成協議吧。”朱由崧最終吐出的話語,滿是深深的無奈與惶然。
“是,微臣謹遵監國之命。”
馬士英隨後重新派出使者,出使大西,正式代表弘光政權同意了張獻忠的請求。即不追究張獻忠斬殺使者一事,並讓明將曾英部退出川南,將整個四川南部至雲貴邊境一帶,全部轉交給張獻忠。
張獻忠得到了自已想要的結果,自是得意非凡。隨即同意了弘光使者的要求,兩國正式簽定結盟協定,約定出兵,共抗李嘯。
而且,在這段時間內,由於弘光政權的大力掫合,清國、大順國、大西國、弘光朝廷,終於正式結盟。各個結盟政權,就此罷兵息戰,一致共同對敵,齊心消滅那共同的危險敵人,唐王李嘯。
只不過,令弘光政權與張獻忠的大西國,都沒有想到的是,弘光政權派去川南,讓曾英帶兵放棄川南退往雲貴的旨令,卻被曾英當場拒絕。那身為主將的曾英,更是將使臣手中的諭旨,當場撕得粉碎。
“曾英!此乃弘光監國親筆諭旨,你,你竟敢手撕諭旨,違抗朝命,莫非是要造反麼?!”使臣一臉蒼白,聲音嚴肅地厲聲責問。
曾英一拋手,將手裡撕成碎片扔出。那碎片有如紛飛的粉蝶,飛散得四處都是。
“哼!你回去告訴弘光監國,他身為監國,竟做出這等獻土求和的無恥之事,曾某守土有責,恕難從命。且從今之後,曾某率全部忠義將士,轉投唐王手下,再不為這狗屁監國效命了!”曾英一臉冷笑,字句清楚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