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體弩兵,立刻開始咔咔地裝填弩箭之時,李定國的臉上,痛苦有如刀刻一般明顯,整張臉上都顯現出莫名的扭曲。
各位兄弟啊,原諒李定國無能吧!
要不是現在戰況如此緊急,這事關整個海參崴堡安危的西面城牆,就要落入不停湧來的清軍手中,我李定國這樣愛兵如子的將領,如何會對這些朝夕相處的兄弟痛下殺手!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下達這道命令時,又有誰能知道,自已其實已然肝腸寸斷,卻又強作鎮靜。
兄弟們,別怪我李定國手狠,你們走後,該給的撫卹獎勵,李定國我一定會為你們全部審請下來,一個子兒都不會少你們的。
若有來生,李定國我變牛變馬,給各位兄弟贖罪!
“各就位,預備,放!“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連續的梆梆放絃聲中,連綿不斷的弩箭,從一架架神機弩上擊發,在漫天飛雪下,那淬了劇毒的弩箭,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網。
總共多達近萬根呼嘯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絲毫沒有防備,依然在西門城牆上拼死搏殺的唐清雙方士兵,激射而去。
其實弩兵們在打放時,還是努力瞄準了清軍進行發射的,但是,因為現在大雪紛飛,又是狂風呼嘯,使瞄準變得極其困難,最終這樣的瞄準射擊,皆變成了無差別覆蓋射擊。
“噗噗噗……”
隨著隱約可聞的弩箭射入人體的悶響,一聲聲彷彿不似人類聲音的慘叫,連綿而起,令人聞之心悸。
無數中了弩箭的軍兵,皆是慘叫著全身發黑而死,這種突如其來的無差別覆蓋射擊,對唐清雙方來說,都是近乎絕對死亡毀滅性打擊。
在弩兵們打放毒弩箭時,唐軍平南鎮橫行哨哨長任安,雖已穿著三層厚實盔甲,卻還是難抵清軍圍攻的人數太多,此時的他,已然斬殺了十餘名清軍,殺得渾身是血,身上多處受傷,力氣也已耗到了盡頭,連頭盔都被一柄清軍的戰錘給打飛了。
正當他暴吼著將手中那柄沾滿鮮血,又溼又滑的虎刀,朝著一名離得最近的清軍馬甲兵的腦袋猛砍而去之時,一枚呼嘯而來的弩箭,奪的一聲輕響,射中了他的面門。
見血封喉毒素滲入肌肉與血液時,那錐心刺骨的痛苦,沒有任何人能承受得了。橫行哨哨長任安,發出一聲可怕的慘嚎,他忍著那毒素蔓延時那噬骨疼痛,咬著牙將虎刀狠狠砍下,砍飛了那個馬甲兵的半邊腦袋。
叮噹一聲輕響,虎刀掉落於地,隨即被城牆上四處曼浸的鮮血所吞沒,頓時消失不見。
此時,任安他能感覺到,那射中面門的弩箭,彷彿在瞬間變成了一條黑色的猙獰毒蛇,它扭動著粗大的身體,從傷口處一直鑽進了整個身體之中。讓他全身上下,每一處地方都是穿心噬骨般的劇烈疼痛。
難以忍受的劇痛從身體中傳出來,任安能迅速地感覺到,整個身體彷彿在瞬間失去了掌控,而自已的大腦,也彷彿在迅速地麻木,有如一臺正在被格式化的電腦。他撲通一聲,跪倒於地,渾身抽搐地倒在沒踝的血水之中。
這一刻,他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射殺他的,正是唐軍的毒弩,只有這浸了見血封喉毒素的弩箭才有這瞬間致死的威力,而他也知道,定是唐軍主將見到城頭已難守住,才這般痛下殺手,不分敵我一齊射殺。
李將軍做得對。
瀕死的橫行哨哨長任安,對自已默默說道。
丟車保帥,舍小搏大,本是主將的根本職責所在,如果自已處於主將的位置上,也會象李定國一樣行事吧。
只不過,真的沒想到,自已拼盡全力,為唐軍搏殺一生,最終卻是死在自已兄弟手中,真他孃的有點不甘心啊,老子還沒殺夠韃子呢……
在意識彌留之際,任安忽然有種奇怪的幻覺,那就是,戰爭在這刻,彷彿突然中止了,宛如從來沒發生過一樣,而周圍不停廝殺的唐清軍兵,也彷彿都瞬間消失了,而這有如絞肉機般的西面城牆,也在驟然之間,變成那條熟悉的回家的路。自已的妻兒正在家門口,歡笑著看著自已回家……
回家的感覺,真好。
於是,幻覺中的任安,伸出雙手,想要擁抱自已那近在眼前的妻子,然而,全身發黑的他,卻是忽地脖子一扭,整個人仰栽在地上,再無動彈。
這一輪箭雨襲擊,至少射殺了近兩千名清軍,以及數百名唐軍軍兵。而在城下觀戰的多爾袞、多鐸、阿巴泰等人,見唐軍為了阻止這西門城牆被佔領,竟不惜使出自殺性攻擊方法,頓是皆是臉色大變。
沒想到啊,唐軍為了守住這西面城牆,竟能使出這般狠辣手段,採用這幾乎是自殺般的攻擊戰術,這倒是完全出乎了自已的預料。
這些唐軍,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群魔鬼,一群沒有任何底線的殘忍惡毒的魔鬼!
而正在多爾袞他們不知所措,一時沒反應過來之際,隨著連綿的梆子響,又一輪弩箭呼嘯射出,這些激射而出的弩箭,有如死神陰狠的鐮刀,向著唐清雙方仍在互相鏖戰的西門城牆之上,猛揮而去。
又是不似人聲的慘叫連綿傳來,大片的清軍士兵瞬間倒地身亡,同時,守城的唐軍中,也有頗多軍兵倒地犧牲。
見到唐軍意欲採取同歸於盡的戰鬥態勢,多爾袞第一個清醒過來,他迅速派人返回大陣之中,向皇太極緊急稟報了此時的戰況。
聽到戰況彙報的皇太極,臉上滿是不可置住的震驚之色。
不是吧?
為了守住這海參崴堡,這唐軍主將李定國,竟然不惜採取自殺性防衛手段,來個敵我雙殺,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