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發自真心的畏懼,寧然站在原地,怪叫了好一會兒。他像極了初次進入深林中探險,被丁點風吹草動嚇尿的稚童,哆哆嗦嗦。
好在黑暗的通道中,並沒竄出什麼奇怪的東西,將他僅存的一點理智衝散。
“聽得到嗎?我絕對不會怕你,不怕!”
寧然象徵性地朝著黑暗打出了兩道火焰,同時悄悄開啟了體內的靈魂之火,試圖與之抗衡。他朝著黑暗的邊緣緩慢挪動,體內的火珠更是被他取了出來,飛在身前護法。
他想起了正心鑑曾經對自己說過的廢話:消除一切恐懼的辦法,就是面對恐懼、將全身完全塞入恐懼。
過去的寧然,只覺得這句話是徹頭徹尾的廢話,甚至將對方調笑了一番,繼續忙著做菜。而當下的寧然,他在想起這句話的同時,只覺得感慨萬分。
切實面對這全封閉式的恐怖未知,他已無處可藏。
如意寶玉化作的光球在黑暗中閃耀,它撞開了一排又一排的符文石牆,徑直衝向由響途姬創造出的新世界。而它破開的石洞也都低矮無比,像極了人間的狗洞。
正好讓身後的狼人,附身鑽入。
雖然埋藏了許多寶物的內室,也被石壁阻隔成了零零散散的狀態,但響途姬骸骨所在的中心,竟意外保持著原狀。
“如你預言中的場景,那位紅毛的莽撞朋友,他已經鑽進了無面的世界,連根毛都不剩。”
化作狼人、緊緊相隨的正心鑑,就只被其保留了基於視覺和聽覺上的思維。而他的行動能力已被寶玉完全束縛,飛速前往他們預定的修行地點。
“很想知道那個小傢伙的生死,對不對?如果他的運氣足夠好,或許能在無面的戲弄中存活下來。那是一種超脫於現實世界的頑皮怪物,若是想用實質或靈魂的傷害,加以驅逐,只會適得其反。”
如意貼心地解開了封禁正心鑑語言能力的桎梏,而他們所處的位置,即將抵達移動變形後、距離也變得愈發遙遠的最終密室。
那也是整個地宮中唯一的密室,隱藏在沉降前的內室之下。
在無數年前,於響途姬順利開啟地宮大門,得到控制此處的橙黃色寶石之後,她就利用岩石的千變機關,將尾隨者們全部封印在了更深一層的地下迷宮,以大幅收縮的內室和外室地板,將其牢牢壓制。
那個全身腐爛的無識之怪物,便是某尊受困後無奈自裁的半神。它包裹著無窮無邊的滔天怨恨,誓要吞噬面前的一切。
“幫我救他,我什麼都願意答應你。”
正心鑑氣得咬牙切齒,他想起了藉助霜雪天力量的伯無霜所承擔的最壞後果,只恨自己猶豫不決,喚醒了一枚有毛病的寶玉。
方才不顧汙濁,直接衝過腐肉怪物的包圍,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相比被外物控制,正心鑑此刻的心中,充斥著、渴望著新的自由。
“得了吧,你並沒有用上全部的真心。如果本尊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只會在猶豫中匆匆改口,成為活下去的弱者。”
“我什麼都答應你!只要不對我的朋友們出手!”
如意發出了奇怪的笑聲,讓空氣中填滿了不同世界的嘲諷之意。它破開了最後一道石牆上的禁制,將那堅固無比的磐石輕輕撞碎,接著滾進了生存在黑暗中的,屬於怪物們的世界。
“本尊知道,你究竟在畏懼什麼。除了死亡以外,你畏懼的是失去全部的力量,像你的冰霜朋友那樣,變成一個需要保護的廢物!”
正心鑑並沒有因如意的冷嘲熱諷而感到動搖,他認真地思索了片刻,脫口而出。
“那就獻祭我的全部力量,換回寧然的平安吧,如何?”
如意懸浮在成千上萬的、隱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們面前,凝滯在原地不語。
綠色的光球漸漸化作粉塵隨風飄揚,在地面上生出了大片的不知名植物,其發出的光芒,要比響途姬轉化出的蕨類植物,顯得更加耀眼。
這塊圓形的寶玉飛向空中,周身有淺綠色的波紋狀能量在擴散激盪。那些紋路不斷撞擊在正心鑑的身上,直接將後者帶入了最為真實的幻境。
那是後者無法復刻的真實力量。
正心鑑曾經傾盡全力,將伏陵手下的墓拖入了虛幻的幻境,體驗生而為人後的百般苦痛,將對方的靈魂擊潰。
“本尊見過的生靈不計其數,而你,也只不過是塵埃上的一粒微小塵埃。無數的神靈至死也無法守住本心,更何況是你們這種低等的凡間造物?”
但在如意的眼中,那隻不過是最為低階的力量。
“在木之神靈的面前,證明你自己。本尊倒要好好看看,你是否可以從一而終?”
僅僅在玉佩自言自語的時刻,正心鑑便經歷了上百種不同的人生。寧然無一例外地成為了他人生中唯一的摯友,也成為了各種天災人禍面前,需要正心鑑快速做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