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蜃園的病床上,假寐不醒的正心鑑就聽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對話。出於精神錯亂後的複雜影響,他在羞愧和痛苦中,選擇了沉默。
但在柳風波帶來了冥島的訊息後,正心鑑便立刻明白,基於他預知的能力下、屬於他的未來已然開啟。他必須加快手上的速度,在出發前解決掉所有可能存在隱患的問題。
第一,他必須解決與正珏玉之間的恩怨。
那也是他迫不得已和印靈正面交手的原因。雖說打個照面、幾乎一邊倒的戰鬥,並非他故意放水,但為了撬開得意之人的嘴巴,獲得他所需要的資訊,正心鑑只能將自己陷入更深層次的危機,讓老鬼掉以輕心。
兵不厭詐。
為此,他第一次以絕對平等的姿態,求助了體內罪大惡極的瑒琫靈魂。
羽劍的力量將他們的靈魂瞬間刺穿。但令人驚奇的是,他們之間糾纏不清的靈魂竟短暫分裂成了兩半,像極了分叉的樹幹,也像是猩紅的蛇舌。
利用墟允的血瞳保留下來的幾種力量,正心鑑臨時展開了行走在刀尖上的戰鬥。他唯一留有的後手,只不過是隨時可以吐出的畫軸,但那也只能保住他一時的性命。
幸好正家家主對於自己的手筆過於自信,他以為正心鑑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可惜,在近年來的遊歷和磨鍊下,後者的身上產生了許多變數。
第二,他要解決呂文章這個潛藏在暗處的巨大威脅。或許前者暫時忠於國家,但身為異族、能夠背叛神明的角色,不是什麼遊離在關外的兇殘野獸。
先前他利用寶玉如意,在對方身上設下的重重禁制,不單是為了阻斷浮屠生對邪教主的單方面控制,也是為了削弱對方的力量。
他解放了呂文章的靈魂,也將後者變回了從前的可憐人。與此同時,他還在呂文章的體內設下了繁雜的陣法,它會不斷吸收邪教主的力量,並將後者對於鮮血的渴望,壓制到最低的程度。
半年之內,隻身一人的呂文章只會不斷躲避浮屠生派來的追兵,而大陸上唯一最有可能破解陣法的印靈,大機率不會出手相助。
畢竟印靈對於和屍疫災融為一體的浮屠生的態度,顯得無比厭惡。
正心鑑收拾好情緒,踏上了返回蜃園的道路。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他帶回了由藤蔓包裹著的、親生母親的遺骸。按照霜月關如今的喪葬習俗,滿臉肅穆的正心鑑當即拜託了好友寧然進行火葬,他想在夜晚的河邊,為母親送行。
而他的朋友們也難得齊聚在大東運河的岸邊,參加這場無聲的弔唁。
寧然拍了拍正心鑑的肩頭,而後者輕輕摘下了鑽出面板的唁寄生,將這潔白的花朵,拋向那帶著骨灰流逝奔騰的濤濤河水。花朵漂浮在河流之上,在點點火光的照耀下,隨波前行。
“再寬限我半個月的時間,再和寧然、和柳先生,一同出海。”
至於第三點,他想要解放全部的正家族人,作為悼念母親的祭品。
曾經,他回憶中的正家上下一片美好,寧靜而安詳。每個人都各司其職,貢獻出自己的力量,在家主的帶領下逐步走向輝煌。
只是關於父母失蹤的事實,他也只能以玩世不恭的態度去面對,慢慢變成了被眾人排擠的物件。
但無論如何,正家是屬於他的避風港。
印象中的正家,卻早已變成了支離破碎的銅鏡,變成了藏汙納垢的唾壺。失去了統治正家人的主心骨,怕是日後要給霜月國惹出不少的亂子。
處理完母親的事情,正心鑑便喬裝打扮成了正珏玉的模樣。他召集了正家全部的領導者,在山海關內進行了此身份的最後一次會議。
在他的構思中,完整的正家將會分散到全國各地,在大地上自由生根發芽。他們不再受一人的獨斷統領,無論從事怎樣的職業,只要不會危害到平民百姓,都可以隨心所欲。
正家家主的一番言論震驚了正家的所有人,包括‘他’曾經的親信們。他們在光天之下不住怒喝著、嚷嚷著,要讓正珏玉證明自己的真身。
那位賜予他們無限權力的大能,不可能輕易放棄一切!
只可惜,掏出羽劍的正珏玉,一劍就放倒了前排的七個抗議者。他用雷霆般的手段告知了所有人,他的態度究竟有多認真。
“散會!自此之後,老夫絕對臣服於陛下,定當恪盡職守,保住晚節!”
反應過來的正家人大都歡呼雀躍,激動不已。他們雖然不滿正家的集權統治多年,卻從來不敢違抗家主的意願。
如今正珏玉主動放棄並表露心跡,他們豈會有反對之理?
正家的老人們也熱淚盈眶。
畢竟在百餘年之前,在正珏玉尚未接管正家要務之時,他們各家都只需管理好自己的家業家務,而不是被強行派下任務,成為冰冷的執行者。
正珏玉借培養少年天才為藉口,實則‘軟禁’各家人的手段,實在令人不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