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晴,萬里無雲。
文府大門緊閉,帝城眾修噤若寒蟬。
那兩扇高大厚重的紅漆木門已經修好,完好如初,幾乎看不出任何瑕疵。
可是往來修士,無論真實目的,無論有意無意,再看向這對門扉時,都本能地發憷。
昨日一場鬧劇,震動整個紫微帝城,那個跨域降臨,桀驁自負的返虛大能,侵門踏戶,孤身一人挑釁文府,從頭到尾可說愚蠢至極。
可正是這個“愚不可及”的返虛大能,卻給予了他們許久未有的震撼。
那臨終的驚仙一指,讓整個紫微帝城記住了“莫擎”這個名字,且這個名字也必將因文府而廣傳九州十三地。
紫微帝城之修誰也沒能想到,莫擎的死竟只是一場驚天動盪的開端。
他們原以為,登門造次的莫擎很快就會被文府族老斬殺,為他的盲目痴愚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愚蠢的行為也將成為修真界萬千修士茶餘飯後的新談資,最後在無盡的恥笑中揹負永久的屈辱,漸漸淡出人們的記憶,徹底歸於塵埃。
然而,文府四大禁軍隨後的行動,卻讓所有事不關己,作壁上觀的修真勢力再也笑不出來。
長生葉族,號稱長生久存,名震天下的仙道世家,只在一個時辰間,就從人世徹底消失。
其餘間接參與了這場愚蠢鬧劇的六大長生世家,自以為暗中籌謀,天衣無縫的六位返虛人仙,也在這一日被自願跟隨朱琰禁軍遠征蒼宿古星。
縱使後知後覺,但終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六位返虛人仙此行一去,便是有去無回。
這六大長生世家,在其族人仙老祖離去後,就不謀而合,選擇封族避世,沒有人敢有絲毫怨言,再如何羞辱不忿,也是敢怒不敢言。
恐懼,成了六大長生世家的主情緒。
縱然屈辱,也好過長生葉族,總算留存家族香火底蘊,不至於直接覆滅。
至於之後命運如何,已不是當下需要考慮之事,他們已不敢,再去直面文府的怒火。
長生世家看似超然世外,是不可仰視的龐然大物,可真至直面文府時,世人才知何為無力,何為渺小,何為恐懼。
十三地的修真勢力都不寒而慄,他們終於想起,那個自18年前覆滅武神殿後,就再無任何大動作的文府的恐怖,以及那個坐鎮文府,主宰天地風雲的文大小姐的可怕。
更可笑的是,他們竟然潛意識地去逐漸遺忘這一事實。
這一日,紫微帝城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寧靜,只是這份平靜中,混雜著令人喘不過氣的壓抑。
自晨間結束了與沉霜和流雲無跡的劍道修煉後,江楓就一直獨坐在楓林閣的院落中,看似無言靜賞楓林美景,實則目光無聚,神思物外。
他能感受到那籠罩著整個紫微帝城的壓抑氛圍,明智地沒有選擇外出,事實上,他的心神亦不平靜。
此次事件,看似無端而起,突然而至,從頭到尾都透著令人嘀笑皆非的胡鬧,但所有人都心明瞭然,究其因果緣由,不過是為了“真仙血石”。
真仙血石降世,於紅塵業界之修毫無疑問是一場竟是造化,對於那些一隻腳踏入仙道境界的禁忌存在尤為甚之。
他們中大多畏於天劫,僥倖渡過仙元劫,已是勉強,自知無能再渡不朽劫,返虛地仙之境遙遙無期,羽化天仙的長生逍遙,也終不過是一場空談美夢。
若自始至終都不過是一場夢幻空花,或許他們也就不會如此執著,可偏偏他們已經成功踏出一步,仙道永生,再如何縹緲難尋,終歸是有一線希望。
世事諸行,絕望永遠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絕望中令你看到希望,而這份希望,將使人變得瘋狂,不計一切代價。
對於諸多仙途無望的返虛人仙,真仙血石恰恰就是那份希望,偏偏這份希望觸手可及。
因神隱之地的震懾,返虛地仙不會插手真仙血石之爭,而長生古仙宗威懾,也抹去了原本可能存在的最大變數,域外禁忌存在絕無可能降臨九州十三地。
如此千載難逢之機,這些返虛人仙怎能不心動?怎會不瘋狂?
“這種瘋狂,根本就是大勢所趨!”江楓嗤鼻哼笑道,“靖宇子,好算計!”
蜃樓一役,靖宇子仍將他所奪得的半塊血石藏於龍行鏢局,借龍行鏢局一行將真仙血石送往紫微帝城,而他本人則暗中護送。
此計,本就是陽謀!
江楓初時看不透徹,只以為靖宇子是想借此引出噬皋,趁機奪得另外半塊真仙血石,或是將所有藏於暗處,意欲爭奪真仙血石的長生宗族拖至幕前,以免陰謀暗箭,好多做準備。
如今看來,靖宇子如此膽大妄為的計策,其目的卻遠遠不止於此。
以龍行鏢局的腳程,從開陽古城至紫微帝城,至少也需要一個月,靖宇子卻正要借這段時間,洞察所有可能存在的意外變數,確定各方勢力真正的意圖,以便抉擇時機。
之後的局勢變化,可以說正中靖宇子及其餘返虛人仙的下懷,也應該令他們都暗中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