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神情錯愕地看著長寧閣內與文斌寒暄的兩個中年男子,稍年長者,三千青絲已點染上幾抹銀霜,始終莊重有禮,稍年輕者的另一人,雖是儀姿不俗,卻流裡流氣的沒個正行。
江楓愕然驚呼道:“六師叔、師叔祖,是你們!”
堂中二人正是雲霄殿上任鍛兵堂堂主“玄喻真人”,以及江楓的六師叔言鏡!
六師叔見到江楓也是猛然起身,指著他驚異道:“臭小子,還真是你啊!”
師叔祖玄喻真人直接從後面照著言鏡的後腦勺就甩了個爆慄,沒好氣道:“有老夫在這,你個臭小子也好意思叫別人臭小子!”
六師叔摸著後腦勺悻悻然坐回座位上,玄喻真人朝江楓招招手,和藹笑道:“好孩子,快過來,讓師叔祖好好看看你。”
江楓應聲上前,在玄喻真人面前恭恭敬敬跪拜叩首,待三拜禮畢,玄喻真人才欣慰將他扶起,上下端詳,拍了拍他的肩膀,連連點頭。
“昔年初見你時,你還未足週歲,與小夜兒一起被你師父抱回雲霄殿,當時我們這群老傢伙還誤以為是你師父師孃瞞著我們在外面生下了你們,鬧了一出烏龍,一轉眼,你都長這麼大了,已經是個清秀俊朗的男子漢了。”
玄喻真人憶起往事,感嘆時光荏苒,不由唏噓。
他拉著江楓笑道:“不過那時你還只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嬰兒,我說這些你也不可能記得什麼,你師父繼任殿主之位後,我們相繼離開宗門遊歷紅塵,除了丹陽,我們這些師叔祖你是一個都沒再見過,倒是難為你還知曉我的模樣。”
玄喻真人一邊說著,一邊將六師叔言鏡攆到另一個座位去,拉著江楓強行坐到自己的身邊。
六師叔撇著嘴極不情願地挪了位置,分明委屈至極,卻又偏偏不能說什麼。江楓無奈苦笑,他忽然覺得六師叔其實也挺可憐的,在宗門時被師父欺負,出了宗門還不受師叔祖待見。
江楓看著玄喻師叔祖微笑道:“師叔祖雖不在雲霄殿,但師父師孃在我和夜殤小時候都常指著師祖和師叔祖們的畫像,為我們一一講解你們當年的傳奇,弟子一直銘記在心,想忘都忘不了。”
玄喻真人聞言暢懷一笑,似乎對葉鴻飛向後輩弟子宣揚他們的光輝事蹟很是高興。
文斌也趁此時起身一禮,只稱另有要事,需暫行告退,怠慢失禮之處還請海涵。江楓師門三代同時起身回禮,玄喻真人只道文府主無需客氣,他們三人自便即可。
待文斌及一眾僕侍盡數離去,玄喻真人才拉著江楓說上幾句貼心話,方才畢竟有外人在場,言語行事難免顧忌一二。
他看著江楓清澈明亮的雙眼,眸中不禁泛起一抹濃郁的慚愧,嘆息道:“當年我們五堂之主卸任不久就相繼離開宗門,因覺九州十三地無趣無以寄情,故而結伴橫渡虛空去了其他的修真古星遊歷。
“後來許林老魔萬里奔襲雲霄殿,導致宗門慘禍,師伯玄塵子被迫化道而終,更令你因此無妄受劫,命海被封,從此修途路斷。我們得知此事時已為時已晚,無力迴天,這些年雖未回宗,卻始終與丹陽和你師父保持著聯絡,我們一直希企能為你尋到破厄之法,即便後來明知希望渺茫,但我們一直都有留意。”
玄喻真人語重心長道:“楓兒,宗門從未曾放棄過你,從未!”
“師叔祖……”江楓眼圈微紅,哽咽凝噎。
玄喻真人拍拍江楓的手臂,欣慰道:“好孩子,你雖遭劫,卻沒有自暴自棄,更沒有就此一蹶不振,當我們得知你毅然決然選擇入世歷練時,我們這群老傢伙真的很開心。”
玄喻真人看了一眼言鏡,繼續道:“前些日子,我和你六師叔偶然聽聞一個叫做江楓的九州修士,以一介長生門境界的羸弱之身,敗盡諸敵,斬獲蜃樓終極造化,更以一己之力攪動四方風雲,你知道當時我們心裡有多震撼嗎?
“我和你六師叔仰天大笑足足一刻鐘才停歇,命海被封又如何?修途被斷又怎樣?你生而逢劫,卻依舊阻擋不了你的崛起之路、逆天之意,你是千百年來第一個以一個小修士身份使雲霄殿名震十三地的人,自那一刻起我便篤信,這人仙封印絕不可能困你一生一世!”
江楓豪情萬丈道:“弟子明白!我相信玄塵子祖師,更相信自己,這也正是我身立此地的緣由!”
玄喻真人頷首道:“方才文府主已與我二人說明大概,你放心,師叔祖和你六師叔會全力助你,大不了我把你師祖和其他四位師叔祖全部叫來,讓那群王八蛋睜大他們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就不信了,真當咱家孩子家裡沒大人了是吧?!”
江楓哭笑不得,玄喻師叔祖本來還挺有德高望重的前輩風範的,誰知沒說兩句就原形畢露了,不過這倒與師孃描述中師叔祖的個性一般無二。
不過他心裡也深感溫暖,家,是啊,這就是家,我江楓是有家的人,雖然我是個孤兒,但我的親人一直都在,就在眼前!
始終沉默靜坐在側的六師叔言鏡終於開口道:“以往遊歷九州十三地時,久聞文府文大小姐盛名,卻一直無緣一見,今日一會,卻委實令我驚訝萬分,想不到當今文府府主竟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女子。”
玄喻真人皺眉沉聲道:“文府之於十三地,更甚雲霄殿之於九州!方才我與她分明近在咫尺,卻始終觀之不透,她身上的異樣感,即便是當年在雲霄禁地深處我也未曾感受過,此人……深不可測!”
言鏡同樣皺眉道:“我只有一問——此人,可信否?”
此問一出,言鏡和玄喻真人同時看向江楓,想聽聽他的回答。
江楓沉吟一會兒,徐徐道:“弟子境界低微,故而有一些事情雖有感知和一定程度的意識,但難以說明,也無法說明。不過,我與文斌另有一重因果,這一重因果交纏應該早在我與她初次邂逅之前便已開始,只是至何時而終我亦不知,這也是文斌為何願意助我的原因。”
玄喻真人道:“你認為她在刻意加深你們之間的羈絆,或者說她在推動這重因果?!”
江楓點點頭:“文斌其人,有若天人臨世,更是不世智者,她行事絕不會無緣無故毫無深意,這段時日以來,我無數次以為可以逐漸瞭解她,可是隨著我與她接觸越深,卻越發覺得對她一無所知,最後得出的仍然只有四字——深不可測!”
江楓看著玄喻師叔祖和六師叔言鏡,正色道:“甚至,我懷疑師叔祖和六師叔的到來也早在文斌的預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