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至時,文斌已設好棋局,依舊在驚天人外的院落中,依舊如昨日的佈置。
兩張躺椅,文斌仍躺在右邊的藤椅上,不知是靜待多時還是未曾久候,江楓估算著自己總算沒有遲約,不由暗鬆一口氣。
但當他瞥見左邊那張空著的古樸紫檀木質的靠椅時,卻仍不自覺地捂住左耳,心悸地打了個冷顫,齜著牙走到文斌的右手邊。
文斌看他這般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輕笑著寬慰道:“放心吧,謙老今天不會來這的,坐吧!”
江楓搖頭不允,任文斌百般勸解仍是倔強地搖頭,文斌無奈,只能吩咐晴兒又去給他搬個小木凳來。
不多時,晴兒搬來一個半尺盈餘見方的小木凳,以及精心準備的清茶、點心,江楓入座後訝異道:“你真的給我準備了!”
文斌平靜道:“莫要廢話,弈局一個時辰,抓緊時間開始吧!”
說著,文斌執扇一指,原本置於其左側的方桌,連帶著放於其上的棋盤和棋簍一併懸浮至右手邊兩人之間。
“落子吧!”
文斌語氣極其平淡,讓江楓執黑子先手,江楓也不謙讓,熟練地捻起一枚黑色棋子,迅速落下。
文斌側對著他,閉目不看棋盤,聽其落子後才一指棋盒,憑空落下一枚白子,一局棋自起勢、搏殺、再到終焉,文斌始終如此,竟連正眼看一眼棋盤也未曾有過。
江楓眉頭緊鎖,隨著局勢逐漸展開,每一子落定前都會冥思苦想,根本沒有閒工夫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或者在他眼裡,文斌若是與他對弈做不到這樣,那才是奇怪呢!
第一局棋開始的快,結束的也快,不過數百呼吸之間,江楓已無子可落,棋盤上大勢已去,只能俯首認輸。
二人各自收回棋子,第二局隨即開啟,江楓依舊執黑先行,文斌依舊信手拈來,下得極其隨意。
晴兒在旁看著神情迥異的兩人,只是觀棋不語,注目著棋盤上的局勢變化,有時注意到江楓落於下風,棋入險局,不禁輕聲驚呼,又急忙掩住自己的嘴,但局中兩人均未在意她,全神貫注。
不過片刻,兵敗如山倒,江楓滿盤皆輸,依舊慘敗,但第三局已然開啟!
許是第一局已摸清江楓的棋力,文斌自第二局開始便有意識地放慢節奏,本可大刀闊斧迅速結束戰鬥,但每一子落下卻都給予江楓更多的思考時間。
說是對弈,不如說是一局又一局的指導棋。
她循循善誘……
第五局結束,江楓已是滿頭大汗,臉色發白,若不是文斌每一局都給予他相對充足的時間,只怕他現在的臉色會更加蒼白。
江楓的心神消耗極大,以前與白石對弈時,他只當下棋是一種休閒娛樂,從未想過,如今與文斌角逐棋力,竟會是這般疲心乏神,令他苦不堪言。
而且觀文斌神色,分明遊刃有餘,根本未將此視為平等對局,至今依舊風輕雲淡,恬淡自得,他的棋力與文斌相較,實在是滄海一粟,不值一提。
不過與文斌對弈終究不是蜃樓中的試煉,他不必那般不計後果的搏命,她也有意令其循序漸進,未曾拔苗助長。
自第六局開始,文斌忽然提出易子再弈,執黑子先行。
江楓執黑子時尚且一敗塗地,如今失了先手之機,結果更是不言而喻。
然而,江楓卻敏銳地察覺到文斌執黑子與執白子時佈局的不同,更從中感受到一種奇妙的感覺,逐漸清晰,仿若醍醐灌頂,可令其大有進益。
以第六局為新的起點,每一局的博弈時間都越來越久,這並非是說江楓的棋藝能在這短短五局之間突飛猛進,而是文斌刻意為之,要讓江楓能從中有所得悟。
第十局終焉,正好一個時辰,江楓十弈十敗,輸得毫無懸念,直接從小木凳上跌滑下來,長啊一聲,彷彿終於鬆了口氣,不顧塵土髒染,徑直癱軟躺到地上。
晴兒特意為他準備的糕點他是一點兒也沒吃,反倒是那一盞清茶沏了一開又一開,續了一杯又一杯,仍是止不住他對弈時的口渴。
江楓就這樣癱倒在地上足足一個時辰,始終閉目不語,不是伸出手指在空中虛點幾下,輕嗯一陣,又沒了聲音。
若非如此,晴兒真懷疑他是不是心神消耗過度,直接睡了過去。不過文斌沒管,晴兒自然也沒有過問,任由他如此不雅地橫躺在兩個女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