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博德不答,第四排胡楊拒馬火勢已弱,倆人退到最後一排胡楊拒馬後,莫博德點燃了最後一道火牆。陡坡上人退狼進,倆人退回白龍堆頂。莫博德解開自己的戰馬,卻不拿掉馬頭上面的遮眼布,翻身跨上了戰馬。
“你想幹嗎?別蠻幹!”李同上前拉住韁繩。莫博德露出雪白的牙齒,堅定的說道:“李兄弟,我的戰馬鬥過狼,敢於向狼群衝鋒。我欠你一條命,待會我衝殺一陣,引開狼群,替你爭取撤退的時間。你走吧!”
李同緊緊抓住馬韁,怒道:“不行!你別犯傻……”話音未落,莫博德突然舉起手中的彎刀朝他劈了過來,李同本能的就地一滾,還沒來得及爬起來。莫博德猛拍馬臀,馬受驚起步,他雙腿夾緊馬肚,策馬向著陡坡飛奔而下,大吼一聲“李兄弟,活下去”,戰馬撒開鐵蹄,高高躍過火牆,衝向惡狼。李同眼淚頓時湧了出來,想也不想,翻身上了自己的戰馬,也一拍馬臀,大吼一聲越過火牆衝了出去,衝著莫博德背影追了下去。
狼群隔著最後一排火等待著時機,卻不想火中猛躍出一匹馬,馬的眼睛被蒙,看不見狼,撒開鐵蹄,藉著陡坡地勢俯衝而下,戰馬硬生生撞開攔在坡上的幾頭狼,左邊那頭狼滾下陡坡,右邊那頭大灰狼猛跳起來撲向莫博德。莫博德一刀刺入狼腹,斜下一劃,一堆熱乎乎的腸子滾了出來,狼落地氣絕。那匹大青狼卻趁機一口咬住了莫博德的小腿,深深地撕下一塊肉來,莫博德不管不顧,對著圍攏過來的群狼左劈又砍,看準了那頭老狼衝了過去。
李同此刻恰好也衝了出來,藉著這一空隙,衝破群狼的包圍,反而超過了莫博德,李同並沒有逃跑,他的戰馬仍不停蹄,一下子就竄到老狼面前,鐵蹄踏向老狼,坡上的老狼來不及躲閃,被碗大的鐵蹄踩斷前腿,慘叫著滾下坡去。
李同催馬下坡,老狼瘸著一條腿向北逃竄,李同追上,毫不留情地策馬來回在老狼身上一通亂踩。碗大的鐵蹄下,蜷縮在地的老狼筋骨折斷,五臟破裂。月光慘淡,沙土飛揚,片刻間老狼變作堆無聲血肉,奄奄一息趴在地上。
李同下馬,站在老狼面前,老狼望著李同,兩行眼淚流下來,它全身都被馬踩了,只剩尾巴能動,老狼搖尾乞憐,李四一劍從狼頭刺下,利劍穿過狼的頭蓋骨,從咽喉刺出,頭狼一命嗚呼。
李同拎著死狼翻身上馬,撥轉馬頭衝向被狼群圍攻的莫博德,莫博德的馬已經倒在地上,發出一聲聲悲鳴。而莫博德已經渾身浴血,揮舞著彎刀奮力抵擋著群狼的攻擊。李同嘶吼著策馬奔來,他用力將頭狼的屍體摔進狼群,然後衝進去拼命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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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晨曦。李同解開莫博德腿上的繃帶,被狼咬的傷口已經發黑潰爛,膿水發臭,腿已腫脹。他摸了摸莫博德的額頭,額頭燙手。莫博德昏睡著,李同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舔吶舔乾裂的嘴唇,嘆了口氣,輕輕解開揹著的備用水囊,掂了掂水囊分量,倒一點點水餵給莫博德,然後蓋上蓋子,把水囊背在自己身上,咬著牙繼續趕路。
烈日降臨,李同渾身發臭,腳底血泡潰爛,嘴裡都是狼血的腥氣。莫博德的臉髒得像鬼,嘴唇全部裂開,頭髮結成一堆,耳朵裡全是沙子。唯一的一匹戰馬口吐白沫,渾身冒出一股瀕死酸臭。寸草不生的荒漠裡,三條髒兮兮的命迤邐投西,從白戈壁走進一片沙漠。
行至午時,三個時辰才走了二十里不到,一步步捱上一座沙丘後,馬前膝一軟,跪倒在地。莫博德從馬背滾落,癱倒在熾熱的沙地上。李同看了看他的腿,膝蓋往下都發黑了,人也陷入了昏迷。李同也已經精疲力盡癱坐在沙丘頂上,望著一望無際的沙漠,層層沙丘脊線迤邐,沙坡迎風處流沙如潮,背風處蜿蜒似浪。紅日西偏,燒得四野轟轟作響,熱風橫掃,天幕被融化得如水般流動。
“水……水……”
昏迷中的莫博德發出夢囈的聲音,李同搖了搖水囊,水已經少的可憐了,開啟木塞,自己先抿了一口。然後心一橫,將剩下的一口水餵給了莫博德,要死就死吧!反正也不差這一口。天地間,三條命繼續向西一步步挪去。停停走走,西行四個時辰,大約又捱了三十里。莫博德時醒時昏,臉朝後伏在馬背上,再一次昏迷了過去。
酉時將至,烈日偏西,四周尚無一絲涼意。李同胸悶心慌,只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了。“撲通”一聲,戰馬的前蹄已經跪在了地上,莫博德也滾落在地。戰馬哀鳴,它終於失去了生的意志,側身倒在沙地上。三條命前後閉上眼睛,天地混沌,再無人馬聲息。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李同悠悠醒轉,他撐起身體,看著躺在自己身後的一人一馬,想哭,卻已經沒有了眼淚。咬著牙站了起來,李同走到馬身邊跪下,左手捂住馬的眼睛,緩緩拔出劍來,現在只有靠飲馬血,才有可能撐下去。
“對不起!老夥計,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還不想死。”
李同滿含著熱淚對著自己的戰馬說道,然而他的手卻抖得厲害,遲遲下不了手。劍鋒在陽光下閃著寒光,戰馬急促呼吸著。
良久,李同終於鼓起了勇氣,一劍下去,馬忽然一甩頭,李同沒能一下子割開馬的咽喉,劍刃在馬脖子上抹出道血口,一股熱騰騰的馬血濺在李同臉上。馬疼得猛抬起頭,甩開李四捂住它眼睛的手,睜大眼睛望著滿臉是血的李同。李同急忙去抓馬韁,馬猛甩頭避開,掙扎站起,皮肉哆嗦的半邊身子上沾滿黃沙,脖子上鮮血淌落。馬又驚又怕,迴光返照,竟四蹄生風跑了起來,甩開李同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遠處一座沙丘後。
起風了,李同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著,狂風捲著沙礫,一會兒就抹平了地上的蹄印。李同跌跌撞撞循著越來越淡的蹄印追去,直到風沙迷眼,地上再無蹤跡。李同驚慌四顧,四周沙丘靜默,戰馬已不知所終,只剩他呆立在一片茫茫風沙之中,心中一股悲涼。
臨近午時,李同拖著莫博德爬過了沙原,他的每一步走的是那樣的艱難。莫博德此時是清醒的,恍惚間望著自己雙腳腳跟後拖出兩條長長的沙痕,轉頭看了看奮力拖著他前行的李同背影,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突然,兩個人發現前面不遠的地方出現了一頭野駱駝的屍體。
“去駱駝那裡!”莫博德用嘶啞的嗓子喊道。
走到駱駝旁,一股惡臭撲面而來。野駱駝死去多時,屍體鼓脹,肉已腐爛。
李同皺著眉頭說道:“老莫,這肉沒法吃。”
“不要肉!”莫博德聲音更加的嘶啞,他焦急的說道,“駱駝有三個胃,瘤胃裡可能有水。”
李同捂著鼻子走到死駱駝鼓起的肚子前,刺了一劍。一股屍臭從被刺破的傷口裡噴射而出,李同捂著鼻子趕緊退了一步。在莫博德的催促下,李同跪在死駱駝前,強忍著惡臭,抓住外皮一部分,將劍刺入皮下,割開駱駝肚子,在一堆內臟中翻出了瘤胃。
李同伸手解下腰間的刁斗,一劍刺破了死駱駝的瘤胃。一股清澈的水從已經發紫的瘤胃中流出,蓄了大半碗水。李同喝下一大口,忍不住想要嘔吐,卻死死捂住嘴嚥了回去。他把刁斗遞給莫博德。莫博德接過,憋住氣一口喝乾。倆人喝完死駱駝瘤胃裡的存水,又吃了點乾糧,雖然噁心,兩人精神卻好了很多。
李同恢復了一些體力後,繼續拖著莫博德起程,一步步挨著越過沙丘,穿過沙谷。突然,一條河流赫然出現在遠方。河流浩湯,波光粼粼,倆人愣了片刻,齊聲歡呼,連滾帶爬下了沙坡,朝著河流相攜踉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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