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昆批評說:“既然知道,還鬧什麼情緒?”
劉存義苦起了臉:“政委,你是我的老領導,知道我這個人的,我坐不了機關呀,你幫我一次忙好不好?讓我到這裡來工作,做啥都行!”
孫立昆怔住了:“存義,你真這樣想?”
劉存義說:“政委,我連回老家種地都想過,成蕙不幹。”
孫立昆問:“你到基層煤礦,條件這麼艱苦,又沒法照顧家庭,成蕙同意嗎?”
劉存義說:“只要你老首長同意,成蕙一定會同意的,她最敬重你這個六叔。”
孫立昆遲疑著:“存義,你,你讓我再想想吧。”
劉存義緊追不捨:“政委,我當初可是救過你的命的,今天你難道不該救我一命嗎?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在機關受罪?你從沒幫過我的忙,對不對?人家都說你沒人情味,就我不信,我說,孫政委最有人情味……”
孫立昆聽不下去了,一把拉住劉存義的手:“別說了,存義,別說了,我心裡難受,真難受……”
劉存義高興了:“政委,你會幫我,對不對?”
孫立昆這才紅著眼圈點了點頭。
那日回到家,夫妻二人都很高興。
孫成蕙一進門,便興奮地對劉存義說:“存義,我們吳書記讓我聽黨課了。”
劉存義說:“好,好,這說明你入黨有希望了。成蕙,今天得喝點酒。”
孫成蕙樂了:“為我祝賀?”
劉存義“嘿嘿”笑了:“也為我。”
孫成蕙問:“你碰上啥好事了?喜滋滋的?”
劉存義擠擠眼:“你猜猜看。”
孫成蕙開玩笑道:“組織上批准你回家種地了?”
劉存義很得意:“你六叔已答應幫我的忙,同意我到京郊煤礦工作了!”
孫成蕙高興不起來了:“存義,你……你可別開玩笑,你這身體行麼?”
劉存義胸脯一拍:“咋不行?從今往後,你別給我四處嚷嚷,說我負過傷!”
孫成蕙痛惜地說:“可你身上確實有這麼多傷啊!”
劉存義一把拉住孫成蕙的手:“成蕙,我求求你,就讓我按著自己的心意好好活一回行不行?在機關再蹲下去,我就是沒傷也能蹲出傷來呀。可在煤礦井下,聞著掌子面上的炮煙味,我一下子就來了精神。真的。不信你去問你六叔!”
孫成蕙知道自己攔不住劉存義,長長嘆了口氣,不做聲了。
就這樣,劉存義在他參與締造的新中國最終找到了自己熱愛的工作崗位,成了這支“特別能戰鬥”的隊伍中的一員。他最初做京郊一個煤礦的工會主席,半年後做了副礦長,因為工作太忙,每月難得回家幾天。
也就在存義做副礦長時,孫成蕙入了黨。
田劍川因此感慨不已,對孫成蕙說:“成蕙,我現在總算看清楚了,共產黨要的不是人才,而是馬屁精呀——至少在我們紅光中學是這樣。”
一向和氣的孫成蕙,聽得這話,神情嚴肅起來:“姐夫,你咋能這麼說呢?!我拍了誰的馬屁?我選擇中國共產黨,是因為我熱愛它,感激它,它給了我一個新中國,給了中國人民一個從來沒有過的好時代,我願意為它的理想和事業奮鬥終身。我沒拍過任何人的馬屁,從來沒有,以後也不會這樣做!”
田劍川怔了一下:“對,對,成蕙,對你的話我並不反對。如果共產黨沒有締造這個新中國,如果它也像國民黨那麼腐敗,我田劍川會在兩年中寫六次入黨申請書嗎?!我想,我是不是應該這麼說——因為你家裡有個工農幹部,所以,你就很理解工農幹部,所以,你就能讓吳天晴喜歡——這比較準確吧?”
孫成蕙挺激動地說:“姐夫,那麼我反問你,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多少理解一點工農幹部呢?我家那個工農幹部難道就沒有值得你、我學習的地方嗎?存義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他身上有日本鬼子的刀傷,有國民黨的彈片,可就是這樣,他還是放棄機關的舒適生活,到京郊煤礦去了,他……他就想為新中國出力呀!”
田劍川顯然並不知道劉存義的情況,也怔住了,訥訥著:“存義下煤礦去了?下煤礦去了?”
孫成蕙鎮靜下來,又說:“當然,像劉存義、吳書記這些工農幹部身上都有毛病,有些毛病可能還不小,比如,對業務外行,這些我並不否認,我們是該在實際工作中幫助他們。可話說回來,我們身上就沒有毛病嗎?我們是不是從心裡瞧不起他們?別人不說,姐夫,我就說你,你什麼時候說過吳天晴書記一句好話?”
田劍川心灰意冷地道:“算了,成蕙,你別和我說了,從今往後,我再不想入黨這回事了。我就好好教我的書,做好我的本職工作,做個黨外布林什維克吧!”
孫成蕙說:“姐夫,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的毛病?遇到點挫折馬上灰心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