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光明嚮往,我跌落黑暗時想到的唯一光明。如果不是知道你有重生的可能,我甚至不會再次活到現在。”皇甫奇苦著說,“承蒙郡主照顧,奇苟活於現世,或許神靈不許,已對奇施以懲罰。若是奇可以代替郡主受責罰,天降奇再大的責難也無所謂。”
“要小心,神諭不可抵,神可生情,天道無情,執行預設規矩的永遠是無情的天道。”
皇甫奇嘴角帶笑,流出鮮紅的血絲,倒在地上,望著百渡,像前世一般。女帝會向他走來,溫柔地揉揉他的頭顱,告訴他:欺負他的人都被她狠狠收拾了,他睡一覺一切都會好的。他以為,這樣的時刻會永遠,可是女帝最後還是陪葬了蕭君武。
此時蓬萊島四邊潮升,狂大的海浪席捲外灘,肆無忌憚吞噬出海的船隻和淺邊的船伕、漁民、旅人。蓬萊島上出現罕見的地震,島上的人卻沒有一個被傷。這場海浪和地震就像二十年前前任島主最小的兒子——皇甫奇降世的那天一樣。
百渡覺得心頭一痛,跪在皇甫奇面前,失神地看著他。
“我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皇甫奇慢慢蠕動向她身邊蹭蹭,歇了好久,才又說道:“沒關係,我記得郡主就好,女帝喜歡奇最年輕的容顏,而奇未曾失約。”
“蕭君武,蕭君武,蕭君武。”百渡看著那個熟悉在記憶裡的模糊身影,時不時與皇甫奇重合。
一個身穿唐裝的男子,肩披白紗,坐於四面圍紗的小亭中彈琴,聲聲悅耳。一曲完畢,立於拱形門口的華衣女子笑著鼓掌:“好,好!”男子飛快地向那個華衣女子跑去,與她嘻言笑語,那個少年像點亮御花園單調牡丹的野花,令人疼惜和驚喜。
“郡主。願我的郡主永遠幸福。”皇甫奇慘笑中帶著隱微卻真誠無比的祝福。
“蕭君武,你在嗎?你在嗎?你在嗎?”百渡雙手抱頭,她不想記起那些無聊的記憶,那些記憶令她痛徹心扉,她不想......
“師母,師父他快回來了,快了。”小童子抱住百渡,給她輸送靈力,保持靈魂不離體。
“師母,你看看我,我是小童子,師傅唯一的徒弟。師母,你看看我啊!”小童子將她的頭對準自己的腦袋,“師母,師父說他喜歡你,他喜歡他的渡兒,師母!”
“蕭君武,蕭君武,你在哪?你在哪?”
百渡什麼也聽不進去,身旁仿若無物,一切虛空黑暗。
“蕭君武,你在哪?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皇甫奇看著眼前模糊的身影,這是第二次他看見女帝如此執迷於蕭君武。上一世的女帝將全部的心思分配給後宮,雨露均霑,一碗水端平,不偏袒任何一個男寵。
女帝能正視自己的心意,與蕭君武在一起,不會太苦。畢竟蕭君武為了女帝,可以毫不猶豫地跳進她為他準備的陷阱,漏洞百出的計謀,蕭君武又何嘗不是一醉方休。這場戲中,他得到過便夠了,貪圖太多反而不好。
皇甫謐抱著皇甫奇,卻不敢叫他的名字,因為這兩個字會引來他的極度厭惡。溫暖的身體在他懷裡漸漸失去溫度,而懷裡的人溫柔地看著眼前痴狂的女子。他這個弟弟自出生起就命格不凡,但具體體現還是出現在遇到永固郡主後,為那個女子痴迷。
皇甫奇計劃了許多許多,他從一個不受寵的小公子翻身縱躍到蓬萊島第一寵兒。他憑藉前世的記憶在蓬萊島中站穩腳跟,為遇到她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不曾想,命運造弄人。他努力拼搏努力翻身,直到十五歲那年,龍游船一遇方知自己這些年這麼做的目的。
他寫下了許多文字,甚至當時自己看不懂,如今看來,卻是天機。女帝再次愛上蕭君武,在一切為時未晚的時候,交付心意,蕭君武一個人就可以力挽狂瀾,所以他即使死去也很放心。
哪怕皇甫謐變態的打擊,皇甫奇也未曾心灰意冷,沒有了親情,他還有一份要守護的愛情,當愛情也沒了,皇甫奇就什麼也沒有了。
“小奇,對不起。”
皇甫奇轉過臉,他不想看他。
“你不原諒我,我知道。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我們一起不原諒我,算不算有了共同語言?”皇甫謐的臉貼在皇甫奇的眉頭上,“清酒百度出過一本無聊的書,說什麼十招之內讓他愛上你。我對你用盡了十招,還是不見效。”
“我怕父親說我沒志向,我怕父親將我趕出蓬萊島去京城做幕僚,我怕永遠也見不到你。我像攀到了一根水草,努力地爬呀爬,最後卻用刀子親手割斷了那根水草,跌落無底之淵。”
皇甫謐看著弟弟,他真心實意地喜歡永固郡主,從收集她的丟棄物到臨摹她的書法,甚至一遍遍畫她的每一個神態。某一天,他畫的女主人變了,變成了另一個貌相很好的女子,他用金色的留彩筆落名:女帝。
“你不放過我,我就誓死跟隨你,在地府相見時,你可以繼續不認識我,我在後面追你,告訴你我們的以前。我們之間至少還是有關係的,你恨我,我很樂意。”皇甫謐將皇甫奇手指甲蓋裡的灰色毒藥放到自己嘴裡,這種藥,致命的很,還很痛苦,唯一的好處就是死相不難看。
百渡掙開小童子的懷抱,奔向皇甫奇:“奇,是我,我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