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算是肯定回答,當然也有可能不是,主要得看頭部的同步動作才能確認。
他的身體恢復比較好,這個家裡雖然沒有什麼大魚大肉,淡油寡鹽的,但是慄米麥糠還有些,還有鄰里送來的一點野味,不至於餓肚皮。
李志對口腹之慾的要求雖然不高,可是那割喉嚨似的食物還是讓他眉頭頻皺,走到村頭的小土丘上,再扭頭看看莊上三三兩兩的破舊房屋,嘆了口氣,兩個字不自覺的湧現心頭,赤貧!而且,其中最赤的那個就是自己家。
眼看李志的身體逐漸好轉,第三天,李全虎天還未亮便輕手輕腳的起床了,一扭頭,發現李志清亮亮的眼睛靜靜的看著他,便伸出手想摸一下李志的腦袋,又縮回手,撓撓亂糟糟的頭髮咧嘴笑了一下:
“多睡會兒,爹去上工。”
李志饒有興趣的看著父親輕手輕腳的離開屋子,就著冰冷的井水洗臉,匆匆出門。
他發現這個父親其實是貌粗心細,可能早就發現了兒子與以往的不同。
李志也不會刻意去解釋什麼,遭逢變故之後,性情大變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自己這一個。
何況這個父親也沒有表面看來那麼簡單,只是李志沒有一點探究的意思,他只需要知道這個人配得上“父親”這個稱謂就可以了。
至於其他的,他李志都不在乎,別人又有什麼資格!
現在還是晚春時節,距離立夏還有幾天時間,井水對李志來說仍舊是冰涼徹骨,沒有牙刷,隨便折兩個柳樹枝子在嘴裡捅了捅,忍著刺痛認真的清洗臉龐,然後也出門了,不用人指引,狗兒的記憶中,這條路就是直通長安城的路,也就二十餘里距離。
肋部和頭部,之前被那該死的黃家馬車撞傷,這狗兒也是夠倒黴的,和同村的夥伴在道上玩耍,飛來橫禍,直接人就撞沒了。
而且人家馬車停也沒停,扔下句喝罵就揚長而去,最令人齒冷的是,這家人竟然還有臉過來倒打一耙!
這幾天李志努力的接收著狗兒的記憶,記憶中狗兒對那架馬車還是比較熟悉的,黃老財家,也整個莊子所有佃戶的主家,而且就連莊子上的破爛屋子,都是人家的。
心中思索著對策和今後的打算,同時準備熱身動作,經過數天的適應,李志已經強迫自己認可並繼承了目前的身份和瘦弱的身體。
毋庸置疑,這個時代,身體就真正成了一切的本錢,李志在心中小心的回想記憶中的唐史,唐初的人均壽命只有二十多歲不到三十歲的樣子。
這裡新生兒存活率低到令人髮指,即便成年人,一個小小的感冒,不小心也能要人命,生命在這裡脆弱的令人心驚膽戰,同時,這個時代又是個人武力和冷兵器發展的巔峰,很矛盾!
傷勢剛恢復還不能劇烈運動,李志便一路小跑,清新溼潤的空氣充盈肺部。
京畿首善之地,倒不用擔心屑小,天色雖未大亮,路上的大隊人流卻已經絡繹不絕了,他們大多挑著擔,也有推著車子或趕著牛車進城,最是辛苦農家漢。
李志特意繞開人流,跑跑停停,這具身體底子太差,還不習慣長跑,沒一會兒就覺得頭暈眼花,胃部翻滾抽搐,接著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乾嘔。
前世碌碌無為,牽絆無數的種種,在眼前一一晃過:父母期待的眼神,妻子無奈的嘆息,可愛若天使的女兒,想著想著,就淚流不止,真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夢醒時分,哪怕依舊負債累累,踉蹌而行。
回不去了!
也許是氧氣充足的緣故,李志的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本就果決的性子也不允許他沉淪下去,而且失去了種種牽絆負重,他的心神竟然也變得通透無比。
李志覺得自己此時很像是一位神靈,能夠漠然的看待周圍的一切,他連自己為何存在都不清楚,那麼身邊的所有都與他有什麼關係?即沒有什麼抱負,也不存在什麼責任感,人世間的生生死死又與他李志何干!
這種想法過於危險和可怕,李志明白自己這時候很不正常,距離瘋掉已經不遠,他需要找些事情來做,讓自己的大腦忙碌起來,沒有時間去想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人在即將否定自我價值的時候,就是距離瘋狂最近的時候,他要透過不斷的實現自我價值,讓自己重新活過來。
好在老天沒有讓他孤零零一個人,在他最危險的時候,留給了他一位親人。
李志重新拾起心情,看著絢爛的晨光,就像迎接新生。
一代女帝武則天、迷霧重重的唐高宗李治、以權力做春藥的長孫無忌、功蓋千秋的蘇定方、青辭女相上官婉兒、千古大陰人許敬宗,還有人貓李義府......
李志的心靈沒來由一陣激盪,這是華族史上為數不多的,堪稱絢爛奪目的時光,而且奇蹟般的,是由一位婦人所造就!
男權社會的嘴臉哪怕在以後的千年時光裡,都為此憤憤不平,可笑。
李志的笑來的莫名其妙,似是嘲諷,又似惋惜。
初生的太陽紅若炭火,李志狂奔過後劇烈的喘息著,儘管頭部傳來陣陣眩暈,卻依然咬牙挺直了身體,定定的看著日出的方向。
狠狠的抹一把臉,趕走不必要的情緒,他決定要好好看清楚這段歷史,以一個野生的,擁有後世智慧的靈魂,去見證,去探索......!他的內心,或許還充斥著一絲不可言狀的惡趣味。
前方就是和長安城的主幹道匯合的交叉口,巍峨厚重的城牆也已經近在眼前,嘴角勾起,看了眼那宛若巨獸般的長安城,聽著城內隱隱傳來的晨鐘聲,轉身就走。
貞觀二十三年,唐太宗崩,李治即位,公元六五零年,改元永徽。
永徽元年春,長安縣人,李狗兒自正名曰:“志”,其養父諱曰:“全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