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樣一名老者登臺,心中淡如止水的墨白也很是動容。
他看向周牧言輕聲問道:“周兄,這是何人?”
周牧言看著那花甲之年的羅乞,他的表情變得少有的嚴肅,“這是羅師兄,他名叫羅乞。是現今外門弟子中的最長者,沒想到……他今天竟然會登臺比試。”
說完,周牧言轉頭看向墨白,“你是想問,羅師兄這般年紀為何還在外門?”
墨白微微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周牧言嘆了口氣,語氣有些沉重地說道:“羅師兄在二十多歲的年紀,便已經和我一樣達到了脫凡大境的巔峰。只不過……對於這一心修行的羅師兄來說,可謂是天意弄人。你應該知道,凡是作為武修者,必須要迎來破道之劫才能提升大境。而羅師兄卻是苦苦等了三十餘年,直到現在他也沒能達成夙願。”
聞言,一旁的墨白和方羽都是沉默了。恐怕這整個武場的寂靜,也是出於似墨白現在的這般感受吧。
高高的論道閣之上,一身黃色長袍的中年男子,也在看著那花甲之年的羅乞。從他看到羅乞登臺之時,他的神情就隨之變得無比複雜,起初是如長輩那般的和藹、隨之又升起絲絲的憐愛、其中還夾雜著莫名的沉重。
他依稀記得幾十年前的那個寒冬,就在他迴歸玄門的途中,忽然在那千餘丈的雲端之上,他感受到了下方的一處異動。
在略作遲疑之後,男子便從那千丈高空之中向下落去。那一身黃色的長袍被狂風吹得咧咧作響,只是片刻之間,一條山村小徑之上男子揹著雙手飄然落下。
凜冬時節,白茫茫的雪花覆蓋了眼前的一切。腳下的路並不寬應該只能透過一輛小馬車而已,在那小路的兩旁都是一塊塊被劃分整齊的農田。男子抬眼望去,在那條蜿蜒的小路盡頭,一座還在飄著渺渺炊煙的村子靠山而建。
這田間小徑、和雪覆大地、還有那飄著渺渺炊煙的依山小村,在這黃袍男子的眼中此景猶如畫卷一般,雖然平淡卻不失為人間絕色。
男子向前跨出一步,隨著一個足印刻在那覆雪小徑之上,同時一個法陣似被他的一腳觸發一般。這法陣由小及大,就如石子入水般在整片大地之上盪漾開來。
法陣泛著淡淡的白光,它貼附著地形的變化急速擴大。當男子邁出第二步的時候,那法陣便早已將此間方圓十餘里都籠罩在了其中。
這一刻,那同樣被法陣籠罩在其中的小村莊,其村內的一景一物一磚一瓦,都已被黃袍男子瞭然於胸。
同時,黃袍男子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在那還升著炊煙的小村中,竟有數百具屍體橫躺豎臥的倒在白雪之上,每一具的屍體都染紅了一片雪地,此前如畫卷般的景色,現在儼然成了一方煉獄。
雖然他早已見慣了屍橫遍野,自己的手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但這與世無爭的普通人其命不該如此!
男子的牙關輕咬,再沒有了之前的閒情逸致。他第三步邁出的時候,這一步,便是跨越了和那小村莊之間百餘丈的距離。
小村內是一個個籬笆小院,石木搭建的房屋雖然有些簡陋,卻很是淳樸溫馨。破壞了這一切美景的,便是那一具具被掏空了內臟的村民屍體,和那一片片被染紅的雪地。
黃袍男子徑直朝著一個方位走去,在他入村之前的探查中,小村裡還有一個活著的生命。
轉過了一戶人家之後,黃袍男子見到了他這幾千年的人生歲月中,為數不多難以遺忘的一幕。
只見那村間小路上,一個年約六七歲的小男孩兒正站在那裡。他一身樸素的布衣,其上有著不少縫縫補補的痕跡。在這寒冷的時節,那雙小腳上竟是穿著一雙草鞋,其為了禦寒卻只是用破布條一層層地纏在腳上。
他的臉上髒兮兮的,兩道極其明顯的淚痕倒是衝出了兩條幹淨的地方。讓黃袍男子意外的是,小男孩兒這般的年紀,卻有著一雙剛毅明亮的眼神。他那凍得通紅的手中,此時還拿著一根用樹枝削成的長槍。
小男孩兒也看到了黃袍男子,但是他卻像沒看見一般朝著一個方向走去。黃袍男子一步跨出擋在了他的面前,隨後淡聲問道:“小娃娃,你要去哪裡?”
見這黃袍男子擋住了自己的去路,小男孩兒用他那帶著稚嫩的童聲說道:“那裡。”說著,他抬起一隻手指向了村後的那座大山。
黃袍男子看了一眼那座山,隨後說道:“去那裡,你想做什麼?”
小男孩兒直視著男子的雙眼,稚嫩的童聲變得極為冰冷,“仇人!我要殺光它們!”
黃袍男子也直視著男孩兒,“那是一群異獸,你……做得到嗎?”
此前,黃袍男子的法陣已經籠罩了方圓十餘里內的一切。除了小村內這個還活著的小男孩兒,在這片範圍內,也就只有那座大山中還有著一群異獸。從他走入村莊時起,所看到的那一具具被掏空的屍體,還有那雪地之上留下的足跡來說,黃袍男子便早已知道了此處所發生的事情。
聽聞男子所說的話,小男孩兒並未回答,他那剛毅的眼神也是不曾有任何的變化,隨即便繞過了黃袍男子走向那座大山。
男子也並未再多言語,而是將自己那強大的氣息完全收斂,便跟著前方不遠處的那個弱小身影一同走著。
再次讓黃袍男子意外的是,原本對自己表現得極為淡漠的小男孩兒,當他發現黃袍男子正在跟隨他一同朝大山走去的時候。他忽然扭頭說道:“你跟著我,你也會死的。”
聞言,黃袍男子在短暫的詫異之後,面帶微笑的說道:“命由他定的是弱者,而我,是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
黃袍男子的話,對這個小男孩兒來說太過晦澀難懂了。索性,他也就不顧男子的跟隨走了下去。
不到半個時辰後,一長一幼的兩個人,便進入了大山的樹林之中。整座大山也被那皚皚白雪覆蓋著,早已落光葉子的樹木,也被白雪點綴得倒是別有一番意境。
只不過,對於現在的二人來說,他們的處境完全不是欣賞這幅美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