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可以找到當年徐冰先生畫的大衛,我記得一本書上記著他回憶這張素描作品時,他說是一毫米一毫米地推進,可見精細到了極致。
在這本雜誌中,我認為對我影響最大的還是第一篇劉海粟先生的《宏約深美和青年朋友談治學》一文,這幾乎影響了我30多年。
從這個角度看,這篇文章絕對也可以算成柳青先生說的那個重要的人生路口。
之所以說這篇文章可以算成重要的路口是我從中受益的不僅僅是當年劉海粟先生去上海辦美專時蔡元培先生送給他的這四個字,而是第一次被他在文中提到的:“一位傑出的藝術家必然同時是學者和思想家。搞藝術也要有淵博的知識,僅僅有點技巧是畫不好的,這一點中外皆然。”
讓我在學畫初期就明白了功夫在畫外的道理,儘管這些道理直到現在也不一定盡能理解與掌握,但至少保證了我這些年的路幾乎沒錯。
現在回想起來,這才是極為重要的。
確實是極為重要的。這比宏約深美那四個字更讓人受益。
當然這四個字本身也極令人受益。
按我今天的理解這四個字其實就是一個取捨的捨得過程!
第一字“宏(閎)”就是知識要廣闊,就是儘可能多取,做加法。
人們常說見多識廣。
只有見多了才能識廣。
在這一點上,羅翔教授有句話說得好:一個知識(認知)越貧乏的人,越是擁有一種莫名奇怪的勇氣,和一種莫名奇怪的自豪感。因為知識(認知)越貧乏,他所相信的東西就越絕對,他根本沒有聽過與此相對立的觀點。所以善的對立面不是邪惡,而是無知。說穿了,就是見識少。
所以見多是很重要的。
在這一點上,路遙先生在他的《早晨從中午開始》一書有過具體描述。
在《平凡的世界》進入具體的準備工作後......同時也讀其它雜書,理論、政治、哲學、經濟、歷史和宗教著作等等。另外,還找一些專門著作,農業、商業、工業、科技以及大量蒐羅許多知識性小冊子,諸如養魚、養蜂、施肥、稅務、財務、氣象、曆法、造林、土壤改造、風俗、民俗、UFO(不明飛行物)等等。一切方面的生活都感興趣。鄉村城鎮、工礦企業、學校機關、集貿市場;國營、集體、個體;上至省高官,下至普通老百姓;只要能觸及的,就竭力去觸及。有些生活是過去熟悉的,但為了更確切體察,再一次深入進去——我將此總結為“重新到位”。有些生活是過去不熟悉的,就加倍努力,爭取短時間內熟悉。
而對一切常識性的、技術性的東西且不敢有絲毫馬虎,一枝一葉都要考察清楚,腦子沒有把握記住的,就詳細筆記下來。
比如詳細記錄作品涉及到的特定地域環境中的所有農作物和野生植物;從播種出土到結籽收穫的全過程;當什麼植物開花的時候,另外的植物又處於什麼狀態;這種作物播種的時候,另一種植物已經長成什麼樣子;全境內新有家養和野生的飛禽走獸;民風民情民俗;婚嫁喪事;等等。在佔有具體生活方面,我是十分貪婪的。我知道佔有的生活越充分,表現生活就越自信,自由度也就會越大。作為一幕大劇的導演,不僅要在舞臺上排程眾多的演員,而且要看清全域性中每一個末端小節,甚至背景上的一棵草一朵小花也應力求完美準確地統一在整體之中。
為了寫《平凡的世界》,他已經把宏做到了極致,光準備工作就用去了三年。
之所以花了大段筆墨重錄上面這段話,是因為這段話我曾反覆讀過,對我影響極大。
表現在繪畫上,董哥也是經常告誡我要注意細節,不能似是而非。所以我在繪畫(也包括寫作上)前也是儘可能的去多掌握素材,一件石油工人用的管鉗,裝雞蛋的筐,可以用在都市女孩兒背景中的牽牛花牆,小區綠化工人修剪下來的枝葉......這些平時隨處可見的小細節我都很認真地拍照下來,回來後畫了許多草稿以備用。畫的時候心裡也知道其實對於一張最後的定稿來說,之前收集到的這些素材應該是極大多數到最後都用不上。
但下次見到了,仍然需要按“宏”來做!
已經大量收集到的這些素材並不能自動變成優秀作品。
對於任何一個優秀的作品來說,都不是掌握了極多的素材就代表了成功。
重要的是需要對收集到的這些素材進行提煉。
這個過程就是第二個字“約”。
約就是約束,就是在博採的基礎上加以慎重的選擇,就是做減法,就是舍的過程。
只有一樣一樣的把宏的過程中得到的大量素材捨去了,最終才會明白哪個是應該留下的。
同樣,當我們最終決定把自己的重點放在留下的某方面時,其實你同時也是決定把其他的舍掉了。
不捨是不行的,都想用就等於什麼都沒用,都想學就等於什麼都沒學。
這個並不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