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以至於夜有所夢。
顧昕這一次夢見了皇宮。
不是現在的皇宮。
她跟著崔道士,走在一條宮道上。
這條路她這一年常走,從會寧宮出去往東,就是這條路。
但是她又清清楚楚的知道,這不是現在,不是當下,而是從前。
宮道上有宮女走過來,打頭的一個應該是個有體面的宮女,伺候得臉的主子,自己也打扮得出挑,頭上簪著絹花,手上還帶著個琉璃戒指。
那個宮女瞧了一眼崔道士和跟在後頭的顧昕,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說不上來是鄙夷還是懼怕,和他們擦身而過時,顧昕注意到那個宮女加快了步子。
她們的服飾比幾年後看著要鮮亮。
宮中的風氣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主要看上位者的喜好。趙衡習慣儉省,審美也偏清淡雅緻,所以宮裡的嬪妃也好,宮人太監也好,穿著打扮都不怎麼顯眼。
他連裡衣破了還能讓人補一補繼續穿,這樣的皇上,宮中必不可能堆金砌銀往豪奢裡打扮。
但是現在不是的。
宮女們穿著檀色裙子,裙褶如波,裙角還捏出了花樣兒,走動時就象一朵朵花飄過,十分養眼。
但是這裙子費布料啊,做一條這樣的裙子,可以做普通宮裙兩條了。當時有個名目叫容花裙,既然是花嘛,自然是嬌貴的,不但做的時候費工費料,漿洗之後還要花心思打理,
顧昕有一條差不多的裙子,但是隻穿過一次,那是春天的裝束。
她跟著崔道士走過一排花樹,樹上的花開得正盛,象一片柔軟而香馨的雲朵。有細碎的花朵從樹上飄落,並沒有人及時去收拾。
領路的太監發現顧昕在看地上細碎的落花,帶著幾分得意勁兒告訴她:“這些花是皇上發話,特意不讓人打掃的,因為淑妃娘娘讀詩的時候,有那麼一句落花被鳥銜出什麼的,很是好奇,不知道鳥兒會不會真來,所以皇上特意發了話,讓人不要把這些落花掃去,等鳥來呢。”
顧昕點點頭,沒作聲。
她就是有點納悶,淑妃得寵,這個太監得意什麼?這花又不是給他留的。
後來她慢一拍想到,這個太監可能不是給皇上跑腿的,而是在淑妃面前當差的?
那淑妃確實很有權勢,要不然她手底下的太監也不會這麼能攬事,還這麼大派頭。
顧昕抬頭看了一眼,紫薇花掩映之下,紫薇殿三個字隱隱綽綽的,象是飄在雲端裡。
皇帝召了崔道士進去,顧昕等在外頭。
她相信宮裡不止一個人看出她是個姑娘了,雖然她一直做道童打扮,不施脂粉,臉還被曬得黑黑的,但是有些事情,瞞不了人。
但是宮裡這些人,似乎對崔道士帶個女道童一點兒意見都沒有,沒有誰大驚小怪的。
這真是……
顧昕真不想知道前面那些真人、道長們都幹了些什麼事。
崔道士告誡顧昕別和人說話,旁人找她打聽事情也不要理會,什麼都沒有保住性命要緊。
顧昕知道這裡不是什麼地方。
雖然宮殿華麗,吃穿用度都比宮外好了不是一點,但是這裡的人……
這裡的人很危險。
就象現在紫薇殿的庭院裡站著的這些人,他們身上沒有一絲活氣,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偶爾會眨眼,簡直象是木雕泥塑的一樣。而且這麼多人,庭院中除了風聲和偶爾不知何處傳來的鳥鳴,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