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兒子們各自回房,沈聿捂著心口,長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誰信誓旦旦要給懷安開蒙來著?”許聽瀾竊竊的笑,學著丈夫的口吻:“獅虎博兔,亦當全力。”
沈聿乜她一眼,吩咐天冬:“去前頭知會一句,叫李環上街給我買串佛珠來。”
未出一刻鐘,天冬又回來了,十足認真問:“李管事問要什麼木料?”
許聽瀾猶在忍笑。
沈聿頗有些咬牙切齒:“選那最堅硬耐盤的。”
聰明的天冬思考了一路,來到前院跟李環講:“選最貴的!”
第8章
晚飯後,沈聿伏案寫字,懷安也被他捆在身邊橫平豎直的練筆劃,外頭有個風吹草動,他便要抬起頭來看。
沈聿敲敲桌子,示意他靜氣凝神。
“爹,家裡出了什麼事?聽說孟姨娘被捆到主院去了?”最近家裡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卻沒人願意與一個五歲小孩分享。
沈聿輕瞥他一眼:“靜坐常思己過,閒談莫論人非。”
懷安無奈的低下頭去。
這時,主院來人說門開了,太太問大奶奶身子如何?要是還算舒坦,就過去一趟。想必是已經料理完了孟姨娘的事,須向他們交代一聲。
婆媳倆顯然把沈聿給孤立在外了。
懷安偷偷瞥見老爹一臉吃不著瓜的懊惱神色,在心裡竊竊的笑。
許聽瀾也不理丈夫,在衰服外披了件素白色大氅禦寒,匆匆去了主院。
妯娌季氏也在,婆母陳氏坐在上首,許聽瀾給婆婆行了禮,又與季氏相互見禮。
便見太太含笑端詳著她:“你這回懷相好,與前兩回不大相同。”
許聽瀾笑道:“是,懷安也說是妹妹。”
陳氏點頭道:“不論弄璋弄瓦,都是好事。家裡飯菜太素,不利於養胎,我叫人送去的補品要記得用,私底下別太拘泥老禮。”
“是,母親不必擔心,補品都在用,現下好得很。”許聽瀾道。
陳氏頷首,道:“有些話,說出來也是為你們好,男人再好也不如兒孫靠得住,還是要多把心思放在孩子們身上。”
許聽瀾和季氏點頭應著。
她們知道婆婆心裡的苦,公婆感情並不深厚,婆婆是書香門第的閨秀,公公則是四品世襲的武官。習慣的巨大差異註定二人很難和睦,公公厭煩婆婆嚴肅端莊,婆婆嫌棄公公粗魯蠻橫。
譬如在沈聿很小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上房吃飯,席間沈老爺問起沈聿的功課,沈聿並不答話,氣的沈老爺狠狠摔了筷子。
陳氏卻面無表情的說:“他嘴裡含著東西。”
嘴裡含著東西時,是不可以開口講話的,這是陳氏教育子女的方式,也是對丈夫宣之於口的鄙薄。
沈老爺看陳氏不痛快,就愈發肆無忌憚,妾室一房一房的往裡抬,每每對新來的妾室寵上天,就會做出許多昏聵糊塗的事。而對於陳氏的不滿,沈老爺也只敢遷怒到沈聿和沈錄身上。
母親不是時時都能看護他們,沈聿又要護著弟弟。十歲之前,捱打罰跪是家常便飯,身上幾乎天天帶傷。
要不是陳氏不惜與沈老爺撕破臉,也要捏著妾室的死契,按日送避子湯,這家裡早就被他寵妾滅妻攪翻了天。
她從小被教導德、言、容、工,被灌輸女子不能嫉妒,又何嘗不知道,長久服用避子湯有傷身體,可她是做母親的,嫁了這樣一個糊塗丈夫,為了自己的孩子,焉能留下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