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紙看似輕飄飄的,一撕就碎,可它卻像千斤重的鎖鏈一樣,圈在脖子上,將趙哥兒囚困在馬家。
他不能逃,因為不論逃到哪裡,這鎖鏈存在一天,他就一天不得自由。
十幾年來,他遭受的所有苦難全都拜它所賜。
怎麼能不恨呢!
“趙哥兒?”方子晨輕輕喊了一聲,往乖仔那邊抬了抬下巴。
乖仔站在桌子邊,下巴剛剛夠到卓沿上,從對面看就只露著個小腦袋。
那桌子是趙哥兒在村裡木匠家買的,因為做壞了,很便宜。
買回來後趙哥兒才發現,這桌子太高了,乖仔年紀小,個子矮,每頓飯都只能站著吃。
方子晨之前還笑話他,說人站立時腸子會被拉著,吃飯的時候就能多吃兩口。
乖仔眼裡含了兩包淚,握著筷子也不吃麵,期期艾艾的看著趙哥兒,小嘴撅著,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樣。
“你別哭,你哭了乖仔也要哭。”方子晨說。
趙哥兒深深吸了口氣,抹了把臉,等眼裡那股熱意散去,才走到乖仔身邊坐下,撫著他的小臉兒,又低頭親親他發頂,道:“乖,爹爹沒事,面坨了,快吃吧!”
乖仔挨著他掌心蹭了蹭,奶聲奶氣的說:“爹爹也吃,”說罷又看向方子晨,見人還站在灶臺邊,又噠噠跑過去牽人:“父親也吃~”
趙哥兒想賣身契是方子晨花了三兩銀子‘買’回來的,理所應當歸他管,可等晚上睡覺他把賣身契遞給方子晨,方子晨卻是不收:“你收著吧!等我賺夠了錢,去衙門辦戶籍和文書時順道把它消了。”
這害人不淺的東西,留著膈應得慌。
趙哥兒沒說話,良久才輕輕道:“好。”
碼頭最近幾天很忙,似乎趕著卸貨,中午休息一時辰,船管事說誰要連著幹,這一個時辰內,可以兩包一文錢。
這誘惑力有點大。
重金之下,自有勇夫,幾乎所有的人都選擇連著幹,就方子晨一個‘嬌弱’。
畢竟正中午那會兒實在是熱,方子晨有點眼紅,但想了想,還是命要緊。
他一個富二代能低下頭勤勤懇懇的扛大包賺錢,已經是相當不錯的進步了,留著命在,以後何愁賺不到錢。
吃過午飯,他又像往常一樣來找船管事的表親聊天。
聊了半個下午,才知道船管事這麼著急的卸貨,那是因為官船要來了。
碼頭就這麼大,商船自然要給官船讓道。
這官船也不是載著什麼官貨,此行載的都是從邊關退下來的傷殘士兵。
二十年前可沒有這個政策。
那時候在邊關殘了打不了仗,就寫退役書,服役沒到期的交點銀子就自個兒回家。
交通不便,大多傷殘士兵沒死在戰場上反而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現如今皇上仁慈,感嘆他們家鄉離邊關山高水遠的,著實不便,好歹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便下令讓邊關官員對其傷殘士兵返鄉之事好生妥當安排,當地官員接令後,想了想便讓官船將人護送回來。
水路總是快些。
“這仗打了六年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表親搖晃著腦子嘆氣:“我那村裡有個漢子是從邊關退下來的,他剛回來那會兒,整個人瘦的啊我都差點認不出來,”
“他斷了一條腿,”表親把手放在膝蓋處:“從這兒斷的,說是被蠻夷大刀砍的,當場斷成兩節。”
“不過他能活下來算是命好,當初村裡一共去了二十個,就他一個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