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
這天晚上,索菲亞到底還是在艾爾德公爵府住了下來,只不過婕勒絲夫人卻不得不和菲利普·蘭斯凱特一起乘坐馬車離開了,很明顯,對艾爾德公爵而言,一個情婦的的重要程度遠遠不及自己唯一的合法子嗣,盡管這名子嗣時常讓他心力交瘁。
因為索菲亞祖母的緣故,王室對保留其血脈的蘭斯凱特一族多有忌憚,而艾爾德公爵原本以為將索菲亞嫁給與王室不和的蘇瓦爾公爵,或許可以為蘭斯凱特抵擋一些來自國王的威脅,可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他還是沒能想到蘇瓦爾公爵過往的風流韻事居然可以荒唐到那種地步,連一向不輕易露出真實面目的國王也忍不住對他起了殺心。
艾爾德公爵心裡堵著團怒火無處發洩,為自己選擇盟友時的草率,也為喬恩公爵的刻意欺瞞,他鐵了心要讓索菲亞與蘇瓦爾劃清界限,所以不允許她再接觸任何與喬恩公爵有關的事物。
可索菲亞自有他想不到的方法去獲取喬恩公爵的訊息。
所以當艾莉·伊洛克攜帶索菲亞的行李上門拜訪時,被喬恩公爵委以重任的希絲緹娜已在艾爾德公爵府混得風生水起,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婕勒絲夫人苦心經營一年的痕跡全部清理幹淨,由此艾莉·伊洛克趁艾爾德公爵外出之際才能一路無阻地見到索菲亞。
“你父親真夠嚇人的,比我們的公爵大人可難纏多了。”艾莉·伊洛克一進書房便忍不住抱怨起來,她想起自己被多次拒之門外的經歷便氣不打一處來,“你們真不愧是父女,一個比一個固執,簡直浪費我的口舌!”
“你該慶幸他對蘇瓦爾還有所顧慮,沒有叫人砍掉你的腦袋。”
索菲亞眼不停歇地盯著面前的書頁,也不知道是安慰她還是在諷刺她,作為愷撒第一貴族的領袖,艾爾德公爵最擅長的便是如何在人們心裡散播恐懼的種子,就像當初他用鮮血和死亡震懾所有試圖討論瑪格麗特公主醜聞的貴族一樣,若非有足夠的力量抗衡,與他作對之人最終都難逃一死。
如果說喬恩公爵對付敵人更多的是比誰更加陰險狡詐,那麼艾爾德公爵便是赤裸裸的絞殺,而艾莉·伊洛克不知死活地數次上門糾纏,之所以沒被對方用劍架上她的脖子,也多虧了她與喬恩公爵之間的那層親緣關系。
“你倒是悠閑自在,我的夫人。”
艾莉·伊洛克見索菲亞一副沒空理她的樣子,有些不滿地繞過書桌,看向她面前擺放的書本,那泛黃的羊皮紙堆積成厚重的書頁,密密麻麻寫滿了古希臘文字,竟是自己當初在蘇瓦爾城堡當私人教師時,為她挑選的希臘語課本——賽爾蘇斯的《藥物論》。
“怎麼,受我啟蒙,開始對醫學研究感興趣了嗎?”
艾莉·伊洛克微微挑眉,露出一點得意的神色,卻被索菲亞無情地戳破,“這是上次公爵大人被霍爾斯特射傷後,拜爾克學士極力推薦給我的。”
“……”
如今索菲亞已在王都呆了快一個月,夏季灼熱的風在擁擠的街道肆意穿梭,伴隨著蟬鳴沸反盈天的旋律,整個王都都充滿了令人焦躁不安的的氣氛。
算算時間,喬恩公爵率領的蘇瓦爾軍團也早已抵達愷撒和維斯塔那接壤的無人之地——黑谷地了,而信使送來的訊息無法越過艾爾德公爵到達索菲亞手中,於是艾莉·伊洛克只好假借替公爵夫人運送行李的名義而日日上門拜訪。
“說起來我們的公爵大人可真是個妙人,他在黑谷底與維斯塔那對戰,幾場戰役下來雙方平分秋色,可當維斯塔那人回頭一看,卻發現自家老巢已被喬恩公爵請來的僱傭軍奪走了不少土地,簡直被氣得半死,就是不知道這樣的境況還能維持多久。”
艾莉·伊洛克簡單總結了下這段時間從前線傳回的訊息,聽起來似乎都不是令人感到沮喪的事情,可索菲亞卻從她語氣裡聽出幾分擔憂,不禁問道:“這樣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不是一直都存在嗎?夫人。”艾莉·伊洛克長長地嘆了口氣,“都只是些奇兵險招而已,速戰之下確實可以獲得短暫的勝利,可對方以國王的名義集結兵馬,喬恩公爵明顯不佔優勢,若長期耗戰必輸無疑。”
“所以,我們的困境從來就沒有變過,蘇瓦爾需要更多的兵力支援。”
索菲亞緩緩合上書頁,也跟著陷入憂慮,這段時間她試著與父親溝通,可對方態度異常堅定,彷彿既定發生的事實已無從更改,他一再強調馬賽向蘇瓦爾提供軍事援助的條件只能是索菲亞回到蘭斯凱特,並表示對女兒感情用事的做法非常失望,“你根本不知道國王讓蘇瓦爾攻打維斯塔那的目的,也不知道蘭斯凱特因此面臨的困境,是我以前對你太縱容了,索菲亞。”
艾爾德公爵怒火沖天地看著她,將一份裝飾精緻的羊皮紙卷舉到她的眼前,“這是從王宮送來的邀請,我的女兒,是時候讓你去感受一下這個世界惡意了,一直躲在家裡終歸不是辦法。”
索菲亞從小到大和父親吵過無數次架,卻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在他眼中看到那種對待敵人時才有的冰冷,她反複咀嚼著父親隱藏在話語中的痕跡,一邊翻開書本裡夾著邀請函的那一頁,展開信件再次閱讀上面的文字,“明天晚上,王後要在王宮舉辦晚宴並邀請全城貴族參加。”
“你要去嗎?”艾莉·伊洛克問道。
“我必須去,不是嗎?”
索菲亞合上邀請函,淡淡地說著,她要以蘇瓦爾公爵夫人的身份出席晚宴,去面對王室對蘇瓦爾領主明晃晃的殺意,至少,她要解決眼下面臨的困境,而且父親說得很對,一直呆在家裡可什麼都做不了。
於是第二天晚上,索菲亞在希絲緹娜的幫助下,穿上了那件當初回蘇瓦爾城時喬恩公爵親自為她挑選的紅絲絨禮服,那如紅玫瑰綻放的鮮豔,像極了喬恩公爵瞳眸裡的色彩,而索菲亞嫁作人婦之後似乎有所發育的身體,也將這魅惑張揚的色彩呈現出更加獨特的韻味,最後希絲緹娜配合公爵夫人的要求,將她那頭柔順的黑發梳成了低垂的盤發,讓她整個人看起來低調優雅,又光彩奪目。
當菲利普·蘭斯凱特站在馬車前,看到索菲亞跨出公爵府高聳的青銅大門時,只覺得呼吸和心跳都在這瞬間被什麼奪走了一樣,他呆立在原地,直到索菲亞已行至跟前,仰頭疑惑地看著他,菲利普·蘭斯凱特才動作慌亂地替她拉開馬車側門,“抱歉。”
索菲亞沒說什麼,低頭鑽進了馬車,而車裡還坐著另一個人,是她的父親艾爾德公爵,父女倆自上次不歡而散後還是第一次見面,索菲亞禮貌性地叫了聲父親,而艾爾德公爵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之後兩人便不再有任何言語。
馬車開始緩緩移動,晃動的車廂內沉默一片,索菲亞索性將目光投向窗外,權當自己感知不到任何尷尬,在性格固執這一點上,父女倆實在像得可怕,等到馬車駛入那條直入王宮大門的長廊時,艾爾德公爵泛著威嚴的聲音突然自對面響起,“待會兒到了王宮,切記要小心王後。”
索菲亞驀地被扯回思緒,扭頭看向父親,卻見他視線落在自己交疊在身前的雙手上。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