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兩人將宿秦的屍體火化,也算送了他一程。仲春以為這就結束了,鬆了口氣,打算休整過後,就跟黎錚離開橙紅小鎮,想辦法出去。
誰知幾個小時後的現在,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宿秦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第一次死而復生是因為鴆,那第二次呢?
仲春面色難看地盯著他,腦海中思緒氾濫,已經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而黎錚盯著他,忽然說:“你不是宿秦。”
宿秦笑得譏諷,“這麼快就急著給自己找藉口了?我不是宿秦,那我又是誰?”
黎錚:“真正的宿秦已經死了,”
宿秦:“是啊,可我又活了。”
黎錚卻忽然用疑惑的語氣,問他:“活過來的你,還是你嗎?宿秦,他的心裡雖然扭曲了,雖然憤恨、不甘,以至於犯下大錯,但他不至於忘記自己最大的仇人是誰。如果他忘了,那將會是對他整個人生最大的嘲諷。”
聞言,宿秦的臉色微沉。
黎錚繼續道:“他開始恨自己的朋友,恨所謂的宿命,但他最恨的,是鴆、是世界意識。如果恨意有優先順序,那我跟蘇洄之都不算什麼。”
宿秦沉聲:“但這也不影響我殺你。”
“不。”黎錚的語氣很輕,嘴角甚至有了點笑意,“我之前想錯了,只以為你死了一次,變得更不擇手段而已。但我現在想通了,當年蘇洄之能跟你成為朋友,證明你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至少,那個宿秦不會選擇成為鴆的走狗。他可以殺我,殺蘇洄之,殺任何人,因為他恨,可他最恨鴆,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挫骨揚灰。”
這一句“挫骨揚灰”,說得輕巧,卻重若千鈞。
宿秦的臉色一寸寸變得沉凝,望著黎錚的視線也彷彿要將他千刀萬剮。黎錚卻愈發從容,哪怕身上沾著血汙,也從骨子裡透出優雅。
誰看了不說是個矜貴人兒。
仲春看得嘴角抽抽,又配合地跟他搭話,“那你說,現在的宿秦又是誰?”
黎錚笑笑,“是被鴆再創造的傀儡啊,披著宿秦的皮,卻沒了宿秦最後的底線,人沒了底線還能是人麼?”
仲春也笑了起來,“原來是傀儡啊。難怪死了又活,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樣,這麼說來……他在這裡叫囂得厲害,其實並不能離開縫隙咯?一輩子再也無法見光、不能回到現實世界的NPC?”
宿秦咬牙,“你們以為這麼說我就會——”
“你說他自己知道嗎?”仲春打斷他的話,用玩味的眼神打量著他,一邊還在跟黎錚說話,彷彿在探討什麼學術問題,“知道自己其實已經不算個人了?還是說,他以為鴆大發慈悲救了他,以為自己真的像貓一樣有九條命?以為自己獲得永生了?”
黎錚沒有回答,因為宿秦已經要發瘋了。
“閉嘴!給我閉嘴!我就是我,除了我,還能是誰?!”宿秦再次發起了進攻,招招狠厲,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仲春出手對敵,打了幾回合,才發現黎錚還從容不迫地靠在牆邊,彷彿是在街角拍時尚戰損大片的超模。
你大爺的。
“你有沒有一點紳士風度!”
“無。”
黎錚慢條斯理地挽著袖子,回答得也漫不經心,甚至不是口頭的“沒有”,而是更偏向書面的“無”,讓人聽得格外生氣。
他的手受傷了,鮮血順著手背上的青筋蜿蜒而下,繞過腕骨,一直流淌到袖中。他還能做抓取的動作,還能打,只是手上黏糊糊的,難免叫人不悅。
這宿秦的情況……現在有點難辦了。
如果他真的只是世界意識的傀儡,無法離開縫隙,那麼對現實世界倒是沒有影響。可如果放任他在縫隙裡流竄,對於以後掉進縫隙的人來說,就危險了。問題在於,一次殺不成,兩次殺不成,那要怎麼才能永絕後患呢?
鮮血流淌下來,還是溫熱的,黎錚看向宿秦的目光,卻帶著打量、帶著思考,逐漸失去溫度。
如果宿秦已經不能再算作一個真正的活著的人,那麼,用縫隙裡的辦法殺死他?丟進井裡?還是黃金國的熔爐?
他甩了甩手上的鮮血,終於往前走了一步。可就這一步,他就頓住,霍然回頭看向後側方的民宅裡。
誰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