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錦頓了一下,還是禮貌地微笑著轉身往後看了一眼,以表示自己沒有無視張曉琿。
只不過她再想裝樣子敷衍,也輕而易舉地在人群中發現了張曉琿,兩人的目光在人群中交匯,又快速分開。
一個想的是,我就這麼可怕嗎?明明是陪著自家親妹子賞燈,為了避著我,便連親妹子也撇開,你自可安心,我必不會讓皇祖父皇祖母再逼迫於你。
另一個想的是,你放心,我很快就走了,不會再成為你的困擾。
對張曉琿跟蕭元錦來說,這個元宵節應該說是最特殊的一個夜晚了,他們既希望這夜晚更長些,以便他們可以感知到對方就在旁邊,又害怕這夜晚太長,自己不知不覺靠得太近再抽不出身。
張曉瑛身在其中,偶爾偷偷瞄一眼在護衛圈外的她哥,即使她哥表現得再平靜再若無其事,她也感覺出了不對勁,而蕭元錦則一路做出興趣盎然的樣子,其實一直到了張曉瑛立的燈棚看到萌萌的哈嘍尅提形狀的花燈才提起了幾分興趣,拿走了好幾個花燈,說是要把她院子裡的花燈都換上貓咪燈。
看來這個形象真的是可以俘獲古今中外的少女心,張曉瑛的許多用具也都是帶這個圖案的。
元宵過後張曉琿就要離開京城下泉州了,張家的氛圍總體有些沉鬱,但是南城某處宅院仍在緊張的工作中。
因著如今工匠增多,製造精密儀器的工坊早就搬出晶緣閣後院,搬到了京城手工業工匠匯聚的南城一處大宅院,這處宅院所有屋子的窗戶都安裝了玻璃,屋頂也裝著許多明瓦,因為所有的精密儀器都是在這裡製造,如顯微鏡、望遠鏡、鐘錶、羅盤等,所以也叫精密儀器所,現在儀器所新做出來的是一個六分儀。
在沒有電子裝置導航的當下,海圖、望遠鏡、羅盤、六分儀號稱前電子時代航海的四大神器,即使在現代,這四樣航海神器也是船長和大副必須掌握使用方法的航海必備四件套,就是為了防止電子裝置完全失靈的情況下,遠洋海輪仍然可以找到靠岸的正確航向。
張曉琿自己帶著的就是航海望遠鏡,雖然笨拙又沉重,但是質量好到沒朋友,摔船上能把甲板漆磕下一塊它自己還啥事沒有那種,不管是泡海水還是泡開水撈起來晾乾了效能也完全不變,這是他上大學時外祖父送給他的升學禮物,已經陪伴了他十一年。
但是一個遠洋艦隊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有望遠鏡,甚至一艘艦船上也應配置最少三處瞭望鏡,因此精密儀器所的工匠一直都在緊鑼密鼓地加班加點地工作。
精密儀器所由張曉瑛親自負責,張曉琿也經常過來,畢竟六分儀這樣的物品他更加熟悉,張曉瑛只見過照片,但是張曉琿卻是可以嫻熟使用六分儀在汪洋大海中進行準確定位的。
而羅盤本來就是在北宋開始在航海中應用,做出來並不困難,海圖繪製對張曉琿來說更不是難事,他已經在原色的粗麻布上繪製了帶有經緯度的各個海區的漸長海圖。
現在就差六分儀了。
儀器所具體管事的是一名三十多歲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姓秦,是蕭景燁幫張曉瑛找來的人,原本是在工部當一名製圖的小吏,平時就愛琢磨做些小發明,現在到了這精密儀器所一方面是因為張曉瑛給的工資比他在工部的高多了,另一方面也是他的興趣愛好所在。
“秦所長,這六分儀的濾鏡顏色深度夠了嗎?”張曉瑛問道。
六分儀定位有時要對著太陽,必須要透過濾鏡才能避免眼睛被灼傷,而六分儀比較複雜,早期的六分儀需要兩人抬著一人操作定位,現在經過了不斷改進,儀器所拿出來的六分儀雖然不如現代時的那麼輕巧,但是單手也拿得起來了。
這六分儀雖然不大,但也是三個部門合作的結晶,比如鏡片濾鏡是玻璃工坊出品,各個零部件是嚴明昊在工業園區指導工人使用機床生產,再送到儀器所由工匠打磨除錯,也算組成了一個小型產業鏈了。
“應該夠了,我試了好多次,眼睛沒有任何不適。”秦所長說到。
張曉琿在拿著六分儀做測試,這六分儀並不是僅在航海中使用,航天也能用。
“不錯。”他簡單評價道,把六分儀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衛靖也跟著到了精密儀器所,他學著張曉琿的樣子拿起六分儀問道:“這六分儀可是能測出日頭遠近?”
張曉琿一笑道:“比我強,第一次看到六分儀就猜到是幹嘛用的,不錯,還可在大洋中定位,也就是能知曉自己離著海岸大約有多遠。”
衛靖欲言又止,張曉瑛安慰他道:“沒事,你想學,我給你找資料。”
這位簡直就是好奇寶寶,精力還旺盛,聽衛五一說他最近總是很晚才睡覺,張曉瑛都擔心他眼睛熬壞了,身為一名軍人,眼睛的重要性比別的職業高出許多。
“六分儀我暫時不帶去泉州,按照這個標準出貨,做夠二十臺再一起送下去。”張曉琿說道。
終於得到張曉琿的認可,秦所長鬆了一口氣,張小將軍年歲雖小做事卻穩健,而且說出來的話絕不含糊。
回到張家天已經黑了,衛靖原本想把張曉瑛送到門口就回去陪母親用膳,張曉瑛卻喊住了他:“衛五哥你稍等,我拿樣東西給你。”
她急衝衝跑回正院倒座房書齋的書櫃下拿了一個紙盒出門給衛靖說道:“說明書在盒子裡,你回自己屋裡再用。”
衛靖看著這個滑溜溜的紙盒,心知這大約又是什麼這世間沒有的物件,擔心張曉瑛給了他之後自己沒有了不方便,就沒有伸手去接,搖頭說道:“你自己留著罷。”
“我用不著,你老是晚上看書,要注意用眼衛生,別傷了眼睛。”張曉瑛把他的手拉過來放在他的手中又說道:“快拿穩了,容易碎的。”
衛靖回到府中,衛國公夫妻倆已經吃完飯了,但也留衛靖在他們的院子用完膳才回他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子如今清靜許多,只有奶媽帶著幾個清洗的僕婦日常維護,回府後護衛們也分開住,只留了兩個在院門外值守。
他進了書房,拿出紙盒,他現在甚至認得了不少簡寫字,連猜帶蒙的也能讀下來一句話。
那紙盒上寫著“露營應急燈”,他開啟紙盒小心地拿出張曉瑛口中易碎的這盞燈,不重,但是做工極其精美,跟他見過的張家各類物品一樣,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衛靖按照說明書指示摁亮這盞燈,光亮瞬間充滿了他的書房,連屋頂都照得清清楚楚,映襯得旁邊的六頭燈燭的光亮顯得微弱不堪。
這究竟是一個何等的世間可製出這一樣樣的神器呢!
衛靖盯著發出亮光的乳白色燈罩,腦中又浮現出這個問題。